廢鎮據點深處，空氣裏混雜著塵土、金屬和劣質清潔劑的味道。
    唯一的照明來自幾盞懸掛的工作燈，在堆滿雜物的空間裏投下昏黃的光暈。
    曼恩、多莉歐、麗貝卡和皮拉正圍著一張鏽跡斑斑的金屬工作台，台上散落著剛從葛洛莉亞那裏收來的二手義體。
    一些還帶著未擦淨的生物潤滑液痕跡，另一些接口處閃爍著待機的微光。
    法爾科靠在一旁的柱子邊，擦拭著他的墨鏡。
    琦薇和薩沙則隱在更遠處的陰影裏，麵前展開的光屏上流淌著加密的數據流，偶爾發出輕微的滴答聲。
    曼恩拿起一條結構複雜的機械臂，指關節粗大、覆著強化裝甲的手指仔細檢查著肘部的液壓傳動杆是否有磨損痕跡。
    就在這時，他植入體視野的邊緣，一個經過加密認證的通訊請求無聲地閃爍起來——是神父的標識。
    他做了個手勢，工作台旁的低聲交談立刻停了下來。
    多莉歐接過他手中的機械臂，麗貝卡和皮拉也抬起頭，目光追隨著他。
    曼恩走到一堆廢棄的工業零件後麵，這裏信號相對穩定，也更僻靜。
    他深吸了一口帶著機油味的空氣，接通了鏈接。
    “神父。”他的聲音在空曠的角落裏顯得格外低沉。
    “曼恩。”神父的聲音傳來，一如既往的平穩，帶著一種曆經滄桑後的淡然，仿佛總能穿透信號的雜音，直接抵達聽者的耳膜。“有個委托，指定找你們團隊。”
    曼恩沒有立刻回應，聽筒裏隻有微弱的電流嘶聲。
    經曆了與軍用科技和生物科技的正麵衝突，尤其是荒阪那次血腥的伏擊與後續莫厄爾冷酷的報複之後，任何指名道姓找上門的委托，都足以讓他們心生警惕。
    他沉默地等待著，像一塊浸透了謹慎的岩石。
    神父似乎並不意外他的沉默，繼續說道：“委托方是荒阪的瓦萊麗。”
    曼恩的眉頭瞬間擰緊，額頭上刻出幾道深痕。“瓦萊麗？那個反情報部的副主管？”
    他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不久前，正是這個女人代表荒阪來求和，用艾伯納西的前程和公司的賠償，勉強平息了因那次愚蠢伏擊而引發的風暴。
    “她想幹什麽？直接找老板碰了釘子，轉頭來找我們了？”他幾乎能想象出瓦萊麗那張在公司麵具下精於算計的臉。
    “她的意圖不難猜測。”神父的聲音依舊聽不出什麽情緒波動，隻是客觀地陳述，“經過上次的事件，荒阪，至少是詹金斯總監所在的那一派係，暫時放棄了強硬路線。
    瓦萊麗作為具體執行人，需要維持一條溝通渠道，或者更準確地說，建立一種‘聯係’。
    直接接觸你們背後的存在風險太高，而從你們——這支聲名鵲起、並且顯然與那位存在關係密切的傭兵團隊入手，是更符合公司邏輯的迂回策略。”
    曼恩沉吟著，神父的分析和他與多莉歐等人之前的判斷基本一致。
    瓦萊麗此舉，示好多過算計，至少表麵上是如此，公司在嚐試用另一種方式接觸他們無法直接觸碰的力量。
    “任務內容是什麽？”曼恩問道，將思緒拉回現實。
    無論對方意圖如何，最終還是要看具體做什麽。
    “她提供了兩個選擇。”神父簡述道，“一個是常規的護送任務，護送一件‘公司資產’從海伍德區到憲章山的荒阪設施，路線敏感，會經過幾個幫派地盤的交界處，但根據她提供的情報，武力威脅等級評估不高。
    另一個是數據回收，從一家被競爭對手滲透的荒阪外圍子公司服務器裏取回特定數據包，需要一定的潛入和電子戰能力。”
    他略作停頓，補充了關鍵信息，“兩個任務的預付金都相當可觀，遠超市場同等難度的委托。她強調，這是為了表達‘誠意’。”
    “誠意……”曼恩重複著這個詞，語氣裏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嘲弄。
    在夜之城，公司的誠意往往和歐元直接掛鉤，而且背後必然標著更高的價碼。
    但他也清楚，團隊需要運轉，需要購買補給，維護裝備，更重要的是，他們需要向工坊深處那位存在證明，除了執行那些超越想象的跨維度任務外，他們依舊具備在夜之城獨立處理事務、創造價值的能力。
    完全拒絕與公司接觸，既不現實，也可能被誤解為軟弱或無能。
    “你怎麽看，神父？”曼恩習慣性地征詢這位老中間人的意見。
    神父紮根於海伍德，他的情報網絡和人生智慧，無數次幫像他們這樣的傭兵在致命的漩渦邊緣找到立足點。
    “風險可控。”神父言簡意賅地給出了判斷，“瓦萊麗目前需要的是緩和關係，而非製造新的衝突。這兩個任務本身不涉及荒阪核心機密，更像是她權限內可以調動的、用於‘示好’的資源。
    接受委托，可以視為一種試探性的回應，也能補充你們的資金。”
    神父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告誡的意味，“但記住，曼恩，和公司的人打交道，尤其是在他們主動遞出橄欖枝的時候，要格外留意條款之外的代價。”
    “我明白。”曼恩沉聲應道，將那句警告刻在心裏。“謝了，神父。傭金抽成照舊。”
    “願你們行動順利。”神父說完，通訊鏈接悄無聲息地斷開了。
    曼恩在原地站了幾秒，才從零件堆後走出來。
    工作台旁的幾道目光立刻聚焦在他身上。他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先將神父傳來的任務簡報共享到小組的加密頻道，然後走到工作台前，雙手撐在冰涼的金屬台麵上。
    “是神父。”他開口，聲音在寂靜的據點裏回蕩，“委托方，荒阪的瓦萊麗。”
    “荒阪？還是那個瓦萊麗？”麗貝卡第一個叫了起來，綠色的義眼瞬間瞪大，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光芒，“他們還沒完沒了了？上次沒被打怕嗎？莫厄爾可是……”
    她沒說完，但那股血腥氣仿佛又隱約彌漫在空氣中。
    “這次不是衝著老板來的，是指名找我們幹活。”多莉歐已經快速瀏覽了一遍任務簡報，她抬起古銅色的麵龐，眼神冷靜，“任務內容看起來……很正常，甚至有點過於簡單了，對比他們開的價錢。”
    她指了指簡報上那串顯眼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