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阪殘兵自殺式襲擊的詳細戰鬥報告，連同無人機拍攝的零碎畫麵，被實時傳回了白鯨號旗艦的作戰指揮中心。
    高山慎太郎站在巨大的全息戰術沙盤前，麵無表情地審視著代表己方攻擊單位的紅色光點，如同被掐滅的煙頭般一個接一個地迅速熄滅。
    他身後，數名高級參謀屏息凝神，空氣中彌漫著數據流無聲穿梭的壓抑感，等待著總監的評判。
    “數據記錄完成了嗎？”高山沒有回頭，聲音平穩得不帶一絲漣漪。
    “是的，總監。所有交戰數據，包括敵方火力點反應速度、武器效能初步評估，都已記錄在案。”一名技術軍官立刻回答，語氣恭敬。
    高山微微頷首，目光依舊停留在沙盤上那條代表進攻路徑、此刻已徹底黯淡的紅色箭頭上。
    他沉默了幾秒，環視了一下指揮中心內的軍官們，隨後用一種刻意放緩的、帶著沉重感的語調開口：“諸位，讓我們為這些英勇的將士，默哀三十秒。
    他們的忠誠與勇氣，值得肯定。他們將生命奉獻給了荒阪，洗刷了戰敗的恥辱。”
    說罷，他率先低下頭。
    指揮中心內的大部分人也隨之垂首，全息沙盤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幾分，營造出一種莊嚴肅穆的氛圍。
    站在稍遠處的荒阪賴宣，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他沒有低頭，目光銳利地落在高山慎太郎那看似沉痛實則連肩膀弧度都未曾改變的背影上。
    這程序化的默哀，這公式化的“肯定”和“洗刷恥辱”，在他聽來無比刺耳。
    他清晰地看到，在高山低頭的那一刻，其眼神掃過戰術沙盤時那一閃而逝的、對攻擊效率的不滿。
    這些被送上絕路的人，他們的生命在高山，或者說在荒阪這台機器眼中，僅僅是一次試探的成本，一組可以被量化的數據和一筆可以計算的撫恤金。
    這虛偽的哀悼，比直接的冷酷更讓他感到作嘔。
    三十秒一到，高山慎太郎準時抬起頭，臉上那絲刻意營造的沉重瞬間消失，恢複了平日的冷硬。
    他轉向賴宣，眉頭緊鎖，語氣中透出毫不掩飾的失望與不滿：“賴宣大人，結果非常不理想。我們付出了如此代價，但除了確認敵人確實在那裏，並且火力不弱之外，我們幾乎一無所獲！
    他們的防禦縱深、指揮節點、預備隊部署，這些關鍵信息，那群廢物根本沒能力試探出來！這次行動，在戰術偵察層麵是完全失敗的！”
    他的話語斬釘截鐵，與幾分鍾前盛讚犧牲者“忠誠勇氣”、“洗刷恥辱”的態度形成了赤裸而殘酷的對比，仿佛那些剛剛被他要求默哀的亡魂，轉眼間就變成了他口中無能的“廢物”。
    荒阪賴宣將這一切看在眼裏，臉上依舊看不出喜怒，但隱藏在袖中的手指卻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高山慎太郎這迅速變臉的姿態，這毫不掩飾的功利與冷酷，再次印證了他對這個體係的判斷——從根子上就是虛偽、冷酷和腐朽的。
    這些被消耗的生命，在高山這類人眼中，從來都隻是數字和工具。
    “那麽，高山叔叔，從這次‘忠誠的試探’中，我們究竟得出了什麽有價值的結論？”賴宣開口，語氣平淡，但尾音微微拖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要求對方給出實質內容的壓力。
    高山慎太郎完全轉過身，正麵朝向賴宣，眉頭緊緊鎖在一起，形成一個深刻的川字。
    “坦率地說，結果令人失望，賴宣大人。”他的聲音比剛才低沉了些，透著一股壓抑著的煩躁，“我們確實確認了幽冥犬部隊在正麵布防，確認了那支代號‘曼恩’的小隊依然活躍，並且擁有超出常規的火力。
    此外，軍用科技將部分動力甲單位前置部署，這一點也得到了印證。但是——”
    他在這裏刻意停頓，目光掃過全息沙盤上那片代表未知區域的空白，語氣中的不滿幾乎要溢出來：“但是，關於敵方核心的防禦架構，其火力點的具體配置與密度、陣地縱深的梯次結構、指揮中樞的精確位置，乃至預備隊的規模和可能的投入方向我們獲得的情報幾乎為零。
    對方的防禦體係層次分明，反應速度極快，反擊也異常精準狠辣。
    我們派出的偵察單位……能力有限，未能撕開對方的前沿防線，更未能迫使對方亮出更多的底牌。”
    他的不滿是赤裸而真實的。
    一次投入了數百名經過武裝、甚至帶有自殺性質的“敢死隊員”的進攻，換來的卻隻是對已知情況的再確認，這在他基於成本和收益的軍事邏輯看來，是一次效率極低的失敗投資。
    那些被消耗掉的生命，在此刻他的價值天平上，已經自動歸為了“沉沒成本”。
    “也就是說，”賴宣接過話頭，用一種近乎冷漠的平靜總結道，“除了再次確認敵人確實盤踞在那裏，並且不好對付之外，我們幾乎毫無收獲。”
    他的語氣裏聽不出是失望還是認可，但在他內心深處，一個冰冷的聲音在回響：用這麽多條人命，僅僅是為了驗證一個早已擺在桌麵上的事實，這就是荒阪所信奉的、高效的戰爭邏輯。
    “基本可以這樣定論。”高山慎太郎坦然承認，沒有任何修飾，“敵人的防禦嚴密且高效，我們投入的試探力量，未能達成核心的偵察目的。”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賴宣身上，帶著一種屬於軍人的決斷：“賴宣大人，情況已經很清楚。小打小鬧無濟於事，我們必須施加更直接、更強大的壓力了。”
    賴宣點了點頭，臉上適時地露出一絲符合當前場景的凝重與決斷：“既然小規模的試探無法撼動對方，那就讓他們見識一下荒阪真正的力量吧。命令動力甲部隊，做好登陸突擊準備。
    同時，讓航空隊出動，對廢鎮區域實施首輪空中打擊。摧毀他們的地表工事，削弱其防禦力量。”
    “明白。”高山慎太郎立刻轉身，向作戰參謀下達命令：“按計劃，執行打擊方案。白鯨號航空聯隊，即刻起飛！”
    命令通過加密通訊鏈瞬間傳達到飛行甲板。
    刺耳的警報聲在航母各處響起，地勤人員在甲板上奔跑忙碌，引導著一架架機腹下掛載著對地攻擊彈藥的艦載機進入彈射位。
    隨著蒸汽彈射器巨大的轟鳴聲，一架接一架塗裝著荒阪徽記的戰鬥攻擊機如同離弦之箭，衝出甲板，鑽入雲層，在空中完成編隊後，朝著廢鎮的方向呼嘯而去。
    這套依托航母平台，以艦載機為核心進行遠程精確打擊的戰術理念，源自荒阪三郎對舊日本海軍榮光的迷戀，在荒阪敬時代得到了強化，如今在荒阪賴宣手中，依舊被視為展示荒阪武力和技術優勢的標準流程。
    龐大的機群掠過海麵，帶著毀滅的使命，撲向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