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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光柱消失之後,站在那裏的不再是克裏斯了。

    陰鬱的灰色頭發以及帶有紅色的瞳孔,還有那刻畫著不知道為什麽會讓人有不祥連想的紋路的勻稱肉體。

    那絕不可能是克裏斯。

    那是帶給所有人類災禍的人——也就是大蛇。

    「……這就是你真正的姿態嗎?」

    叱責著自己那因為接二連三的驚愕而麻痹的心髒,京緊緊地瞪著大蛇。然而,大蛇的眼神依然沉穩,像是連京的鬥誌都吞噬掉似,帶著會讓人連想到無底深淵的黑色光芒。

    大蛇用平穩的聲音開口說話。

    「……這不是我的模樣。這不過是我暫時的姿態罷了……」

    「什麽?」

    「用你們的概念來說的話,我就像是沒有實體,靈魂一般的東西。……因此,為了能用實體存在於這個世界,一定要用某個東西做為催化劑。也因為催化劑,外表多少會改變……」

    大蛇將雙手輕輕地反複張開又握聚。

    「不……比起催化劑應該說是替身吧。……現在這個模樣,隻是把克裏斯的身體做為替身後所形成的。——再怎麽說也是個人類的模樣……當你們的對手正好吧。」決掉——」

    走近大蛇與京相互對峙的舞台中央的庵,全身開始冒出連肉眼都可看見的濃烈殺氣。那像青紫色陽炎般搖晃的殺氣,在庵的腳邊卷起漩渦,劇烈地起伏,流往京所在的方向。

    「——」

    最先對庵的行動產生反應的是大蛇。從大蛇的視線察覺到庵接近的京,側著臉低聲說道。

    「你……我說過現在沒空當你的對手!」

    「京……我來當你的對手。」

    「啊?」

    「退下去後麵休息吧。——我解決了大蛇之後,馬上就來殺你。」

    「你說什麽,八神?你才是臉色蒼白的像個死人,我看你就快昏倒了吧?」

    京絲毫不敢大意地緊盯著大蛇說道。

    「要當你對手的是我。——我馬上收拾掉這家夥,接著和你打一場!」

    「住口。」

    「——!」

    磅磕!

    從庵手中冒奔馳而出的驚人火焰,叫京向後倒退了一大步。

    「你……!這渾帳!」

    「看到你就覺得礙眼。一給我到一旁安靜。」

    庵隨口說了幾句話後,就向著大蛇而去。雖然這與千鶴原先的計劃相違,不但庵完全沒有要與京聯手的意思,就連京也沒有那種打算吧。盡管到了這個地步,在他們兩個人之間還是沒有任何的連帶感與使命感存在。

    「…………」

    大蛇稍微眯起了眼睛,看著雖沒有受傷卻露出痛苦表情的庵。

    「……繼承了我一族的血緣,為什麽不但沒有成為我們的傀儡,也沒有迷失了自己——是嗎,原來是這樣啊……」

    「不要隨便窺探別人的內心。……你要我把你的眼睛挖出來嗎?」

    即使麵對庵刻意壓低似的聲音,大蛇仍然不為所動。

    「是你的執著,壓製住在你體內瘋狂竄流的血。……是你對草薙的憎惡以及固執,強行地製服了瘋狂的血吧……」

    「——我叫你不要隨便闖入我的內心!」

    嘎啦!磅!

    庵用連石頭地板都能采碎那般的驚人氣勢,一口氣地走向前去,用圍繞著火焰的拳頭揮向大蛇的側腹。

    ——應該如此的,但大蛇隻在那裏留下幻影,在一瞬間迅速地移動至後方。

    「嘖……」

    庵將揮空的拳頭像熊掌般地張開,睥睨著大蛇。

    「我會憎恨京一那是我自己的意誌。和大蛇沒有關係。……我討厭他所以要殺掉他,如此而已。」

    「八神……」

    千鶴大口喘息呼吸新鮮空氣,凝視著庵。

    如果八神家流著大蛇的血——而且,繼承最多血統的正是庵的話——庵要不是會被血支配,忠實地跟隨覺醒後大蛇的意誌,而成為人類的敵人,再不然也應該會像雷歐娜那樣暴走的才對。

    然而很諷刺地,讓庵拒絕了這兩條道路,始終維持著身為八神庵的自我的,正是對京的憎恨。要殺京的始終都是八神庵,而不是成大蛇部下的庵一就是如此強烈的固執,壓抑住要使他暴走的大蛇之血吧。從剛才就一直表現在庵臉上的痛苦,正是因為身為八神庵的自我與大蛇之血,在他的心中激烈交戰的緣故。庵與大蛇間的戰鬥,從很久以前就已經在他的體內開戰了。

    「你要殺人要幹什麽都隨便你。——不過,要殺草薙的是我。要是有誰敢來阻撓我絕不放過……」

    在雙手點燃怨恨的熊熊烈焰,庵用像是吐血似的聲調說。

    躲藏在緊急出口一側,目不轉睛地看著競技場內戰況的比利,背部因為流汗而濕透,不自覺地自言自語。

    「——那家夥,已經發現我了吧……」

    在比利藍色瞳孔所看見的,是以他壓倒性的威力將京和庵把玩於掌心的高大男人——大蛇的身影。

    說起來比利原本隻是跟在庵的後頭來到這裏,沒想到竟然會在這種地方,看到了基斯很感興趣的大蛇之力——貨真價實的大蛇本人。

    不過,雖然是像這樣隱藏起自己的身影,比利發覺大蛇老早就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理由就是,剛剛大蛇往觀眾席的方向瞥了一眼的時候,在他視線前方的正是比利。

    「……可以知道別人心裏在想什麽這種事,看來也不完全是騙人的——」

    比利握住三節棍的手,不知不覺地握得更緊了。

    「真不像你呢。竟然會變得那麽緊張。」

    「!?」

    比利被突然從背後傳來的女人聲音嚇了一跳而轉過頭去。

    「——而且,連我走到這麽靠近你的地方都沒發現。……算了,一直盯著那種東西,當然不可能會注意到其他的事情吧。」

    「瑪莉……你 」

    比利的下眼皮微微顫動,瞪著背叛自己的女代理人的臉。不過,就連總是擺出冷漠表情的她,或許是心理作用,現在也臉色蒼白,麵露緊張之色。

    「……你也一直在看嗎?」

    「嗯,也算是吧。其實,我本來是來追從警察那裏逃走的山崎。——對基斯想要的大蛇之力我也有點興趣……山崎好像也是和大蛇有關連的男人吧?」

    瑪莉低聲說道,她站在比利對麵房門的陰影下,遙望著下方的舞台。

    「——但是,沒想到竟然會碰巧遇上這種脫離現實的東西。就連基斯總司令,好像也不能隨便對那個力量出手吧?」

    「哼……那種事該由基斯先生自己判斷。我隻要能成為他的手下就好了。」

    語氣強悍的比利,好像要隱藏自己的緊張和焦燥似的,從皮夾克的口袋裏取出高盧香煙點火。大概是因為沒有餘力去在意這種小事,一向討厭煙味的瑪莉,此時卻不發一語,隻是用手指撫著自己尖下顎的曲線,動也不動地咬著嘴唇。

    「如果——那個自稱是大蛇的人說的是真的——」

    「……什麽?」

    「如果他真的在這裏打倒了草薙京他們,不久這個世界就會……不,人類就會……被大蛇消滅掉吧。」

    「那又怎麽樣?」

    比利不屑地閉上了眼睛,將煙灰抖落。

    「要不然,你要現在下去幫助他們嗎?一就連我們在這裏講話,大蛇也全部聽得一清二楚吧?」

    「我隻是預測一下。而且,要是我認為自己能贏得了完全看透自己想法的對手,那就太過於自負了吧。——不過,你又打算怎麽做呢?」

    「我又不是聯合國的和平部隊。為了大家而搏命戰鬥這種事,與我的個性不合。……要是有基斯先生的命令,我就會去戰鬥……」

    用鞋底踏熄了香煙的火,比利咕噥著說。

    比利的視線,好像緊盯著兩次讓他嚐到屈辱滋味的男人——八神庵戰鬥的模樣。

    咻!

    比劃破風的聲音更快的銳利腳踢,以美麗的弧線在庵的胸前掠過。

    「嗯……!」

    庵認為自己以毫厘之差避開攻擊的胸膛,迅速地浮現鮮紅的斜線。轉眼間,噴出了大量的鮮血。

    庵按住胸膛,穩住快跪下的膝蓋在那裏用力地站住不動。

    突然,他的腹部受到重擊。

    「嗚——!」

    大蛇的拳頭用隻能讓人想到是瞬間移動的速度突然在庵眼前出現,就在僅僅二、三十公分的距離裏揮拳將庵打飛。

    大蛇用非常冷漠的眼神看著庵,輕聲說道。

    「自己招致滅亡之日的人類,現在還掙紮什麽呢?既然你們已經不剩下半點希望——就別白費力氣了。」

    大蛇連轉身也沒有,隻是用手腕朝向後方。

    在那裏,京奔馳而來。

    「誰說的?你少胡說八道了——!」

    京原本打算突然衝向大蛇一口氣縮短距離,但他的拳頭卻連讓大蛇的一根前發搖晃都辦不到。好像有個看不見的堅固盾牌阻止了京的行動,又立刻狠狠地將他反彈回去。

    「什麽——!?」

    「白費力氣。」

    大蛇又重複說了一次,用手指向從背後緊盯著自己的京。

    磅礑!

    京的身體被猛烈地彈飛,在堅硬的地麵上反彈,不知是青白色的閃電還是火焰的

    光芒卻毫不留情地擊向了他。

    「你……嗚、混帳——!」

    京不斷地劇烈咳嗽,慢慢地站起身來。

    「……我叫你到一旁安靜,你好像沒聽見是吧。」

    京看到了就在大蛇的對麵,庵吐出紅色的唾液後站起身來。庵雖然已經受傷,但不知道他是否能感覺到傷痛,他依舊露出憂鬱的表情,責備著滿身是傷的京。

    「我等一下再來殺你。你暫時躺在那裏就好了。——除了我之外有誰想殺你,我絕不放過……」

    「哼……隨你去說吧。」

    揉揉自己瘀血腫起的眼睛,京向著大蛇猛衝了過去。

    但,這一次飛到空中的還是京。雙手自然垂下的大蛇,根本沒接觸到京就把他給投了出去。這不同於任何一種格鬥技,反而就像是,超乎人類所認知的投擲技。

    「這,簡直就像是超能力!」

    京在一瞬間扭轉身體,雖然避免了讓背部摔到地上,但他跪坐在地上,喘著大氣無法站起身來。雖然說人常會因憤怒而發揮出高於平常的威力,但這畢竟是在與

    社的死鬥後幾乎沒做任何休息的連續戰鬥。京的疲勞已經到達了頂點。說他現在

    幾乎隻靠著精神力來支撐著身體的動作也不為過。

    「……礙事。你就那樣給我乖乖地蹲著吧。」

    「什麽——唔!?」

    就在剛聽到庵的嘲諷時,京的背部突然被踢了一腳,不由得地向前倒下。

    「喔喔——!」

    庵以京的背部當踏板跳了起來,發出宛如野獸般的咆哮聲衝向大蛇。他的動作,

    就像是在叢林裏奔馳的豹那樣地迅速。

    「——死吧!」

    比起大蛇微微眯起眼舉高右手,庵更迅速地用修長的腿纏繞住大蛇的脖子。

    「——」

    雖然大蛇稍微傾斜了上半身,但立刻用看不見的盾牌擊落了庵。

    啪嘰!磅!

    「呃啊……!」

    隨著劇烈地摔落在地麵上,庵胸膛上一度止血的傷口,又濺出了新的紅色飛沫。

    「剛才——」

    大蛇第一次浮現了疑惑的表情,俯看著庵。

    「你的行動比思考還快吧。……人類,還殘留著一部分像那樣的本能嗎——」

    「……在胡說些什麽?你瞧不起我嗎?」

    庵立刻站起身來,突然地又縮短了與大蛇的距離。

    「——但是,終究不過是個人類。……不能改變注定好的事情。」

    大蛇將雙手在胸前交錯,擺出了向天仰望的姿勢。

    「……來,回歸虛無吧 」

    「——!」

    刹那間,大蛇的周圍布滿了讓人目眩的白色光芒。那讓人感到神聖與莊嚴的閃光,封閉了庵的視線,而且貫穿了他的身體。

    咻!啪啪啪——!

    「唔啊……!」

    庵的身體被光束的弓箭射穿,綻開了鮮血的花朵。不隻是庵的手與腳,他承受了製裁之光的全身突然爆開了許多的傷口,一起噴出鮮紅色的血。

    從天花板垂吊著的照明燈光破裂傳出了刺耳的聲音,火花四處飛濺。在地麵上到處都冒出像蛇一般的裂縫,石頭的碎屑被強風刮到半空中。那光芒一視同仁地破壞了周圍所有的東西,真是驚人的光芒。

    就在光芒靜靜地消失後,在突然又轉暗的舞台中央,大蛇慢慢地放下交錯著的手。

    「愚蠢……而且是白費力氣——」

    「誰愚蠢啊!誰啊!」

    京踩著全身被血染紅的庵的肩膀,突然地衝了過來。

    「草薙——」

    京給麵露驚訝的大蛇的側腹一記肘擊,立刻又對著他的身體揮拳。

    「這次一定要燒了你——!」

    磅磯!磅磴!

    「——」

    大蛇全身包圍著鮮紅的火焰飛了出去。

    「……!」

    在這之前一直讓人覺得像是銅牆鐵壁的大蛇,第一次嚐到人類拳頭的滋味,彎曲了膝蓋。看到這番光景的千鶴,一時也忘記了自己傷口的劇痛,露出了高興與驚訝參半的微笑。

    「你,還想怎麽樣!?得意不起來了吧!嚐到一點苦頭了吧!」

    剛剛的攻擊到底有沒有奏效,根本無法從大蛇他那與焦慮、驚訝絕緣的表情判斷。但是,京用所有的聲音大聲吼叫,挑釁地看著大蛇。

    在他身後搖搖晃晃站起身來的庵,大口呼吸著和著血腥味的空氣,露出諷刺的笑容。

    「像你這樣躲在別人的背後等待空隙的家夥,還敢自以為有多大功勞似的大聲嚷嚷啊,京。——用那種姑息的手段,我看你和小老鼠沒什麽兩樣嘛……」

    「羅嗦!反正是成功了嘛!現在也管不了那麽多了!——話說回來,先把別人的身體當踏板的不就是你!這麽一來算扯平了吧?」

    「還真敢講。——找死嗎?」

    庵舉高伴隨著殺意的手,放出在地上漫延似的火焰。

    「你……!?」

    幸好京能立刻有所反應,要是他的動作稍微再慢一點的話,被那火焰燒到的就會是京而不會是大蛇了吧。但是即使對不知道到底是要攻擊自己還是大蛇的庵感到怒火中燒,京仍然是緊盯著前方飛奔而去。

    「——八神!等一下我非好好教訓你不可,你給我記住!」

    配合著京的步履,大蛇的腳向上踢高。那就是將庵的胸部割裂,像剃刀般的腳踢。

    但是,京屈身躲開了攻擊,在地上翻滾地從大蛇的身旁鑽過去,從背後給他一記猛撞。

    「去吧!」

    「——」

    大蛇的身體向前傾倒。

    在他眼前的是,全身染得血紅像幽靈似站在那裏的庵。

    「——我不會讓你輕鬆地死!」

    好像心中抱持的殺意、憎惡與怨念相互碰撞似的,庵用灼熱的紫色火焰轟向了大蛇。

    啪嘰嘰!

    巨大的火柱高聳直衝向天花板,將大蛇的身體整個包圍住了。在那火焰裏,仿佛看到大蛇稍微露出緊張的表情。

    「這是——1800年前的——」

    好像記憶的線又接合了似的,大蛇喃喃自語。

    「嘿……那種半調子的火焰不夠力吧?」

    京因為藍色火焰的反射而眯起眼,不以為然地微笑著。他用右手擋在眼前,在那指尖點燃了火焰。

    「就給你最炙熱的一擊當做問候吧……!」

    隨著京急速膨脹升高的鬥誌,依附在他拳頭上的火焰好像也增加了熱度。四周因大蛇出現而凍結住的空氣慢慢地熱了起來。隻能在一旁觀看京他們戰鬥卻幫不上任何忙的千鶴,其實在她的額頭,也冒出了不同於冷汗的汗珠。

    「八尺瓊封印,草薙驅邪——那就是你們原本該做的事啊……!」

    千鶴不知不覺地脫口說出這樣的話。

    算準了庵轟向大蛇的火焰消失的一瞬間,京用力地舉高右手。

    「——來……吃我一記吧!」

    轟隆隆——!

    京使盡全力的紅色火焰,伴隨著轟隆聲攻向了大蛇。那簡直就像是1800年前,草薙擊倒了大蛇時的火焰再一次出現似的。

    「——」

    大蛇被紅色與藍色雙重的火焰所燃燒,像火花似地在空中飛舞,接下來——。

    他掉落在地麵上,一動也不動了。

    或許是京與庵的火焰過於猛烈,場內的各處都受到火燒大蛇時的餘波所波及,火勢開始漫延。因為仿古的石造部分甚多,雖說火勢不至於很快地漫延,但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再脫脫拉拉的了。觀眾席燃燒時那種討厭的臭味也開始在四周擴散。

    「……怎樣?」

    慢慢地吐出屏息在腹腔裏的空氣,京凝視著大蛇。

    「……連個慘叫聲也沒有,根本搞不清楚到底有沒有效——」

    擦去額頭上冒出的大粒汗珠,京露出苦笑,不過他已確信了自己的勝利。為了迎戰大蛇的複活,以祖先們1800年前磨練至今的草薙流為底子,加上持續修練將近20年的草薙之拳,就在此時,再度擊敗了大蛇。

    「……真是難以理解啊……」

    大蛇倒在地上整個身體朝著天空,用快消失似的聲音喃喃自語。

    「像你們這樣冒死戰鬥,一想到人類此後前進的道路,根本就是毫無意義的行為……」

    「你說什麽……?」

    「就算我不製裁人類,再過不久人類還是會因自己的愚蠢行為而滅亡。……為了那樣的人類而流血,沒有意義……」

    「……哼。」

    麵對大蛇像是教訓小孩那般心平氣和的語氣,庵隻是稍微出聲反應,不過京卻是生氣地立刻反駁。

    「羅嗦!人類之後會變成怎麽樣,用不著你在那裏多事!……而且,我也不是為了什麽世界、什麽人才戰鬥的。我隻是——」

    一口氣滔滔不絕地講下來的京,突然停了下來,又吞吞吐吐地繼續說。

    「嘖……。反正我就是看不順眼!我看你不順眼才和你戰鬥的!如此而已!」

    「——」

    雖然大蛇沒再說什麽 但全人類心裏在想什麽都能一清二楚的他,當然也知道京的內心沒有說出口的真正想法。

    京不是為了救人類,也不是為了守護世界,更不是為了實現神樂的心願。他不過是為了那個不知道自己被賦予沉重命運,叫做小雪的少女,才向這個不可能的戰鬥挑戰,而且贏得了勝利。

    大蛇閉上眼睛,露出淺淺的微笑。那是大蛇到了最後,好不容易才顯露出的片斷感情。

    「所謂人類……自始至終都是自私的東西。即使到了或許全部人類都要滅亡的時候,還是隻想著自己的事情……完全隻因為個人的感情而行動——」

    「我叫你少羅嗦!」

    京發現自己內心的想法被看透,難為情似的看著一旁。

    「你還不死心嗎?」

    「……是啊。」

    大蛇的身體被朦朧的光輝包圍住,慢慢地從地上飄浮起來。

    「……!」

    看到這情景京驚訝地睜大眼睛,相反地庵則是眯起了眼睛。

    「不用擔心。——我隻是,要再度進入沉睡罷了……」

    察覺兩個人的警覺心的大蛇,飄浮在空中喃喃說道。

    「……真是短暫的覺醒啊——不過,那也無妨吧……。幾千年後的未來,或許還會再度與你們人類見麵吧——?」

    「那才是我不知道的事呢。……因為我不會活那麽久。到了那個時候,還是會有多管閑事的家夥來阻止你們吧!」

    「或許是吧。……我會期待……」

    就在京等人緊張眼神的注視下,大蛇的身體漸漸愈發光輝,不久,化成了細小的光點向四周散去。

    呆然地看著揮撒在頭發和肩上的磷光,京的嘴唇顫動著。

    「真的……結束了——嗎?就這樣?」

    「不——還沒!」

    轟!轟隆!

    壓低的聲音裏,重疊著風吹時的呼嘯聲。威力漸增的火焰在這封閉的空間裏卷起漩渦,再度使空氣激烈地竄流。

    「結束了?——別說夢話了。現在才剛要開始呢!」

    緊盯著三言兩語回答的京的,是庵他那可以將代替燈光照亮的熊熊烈焰反彈回去,如冰一般閃耀著詭異光輝的雙眸。

    「啊……沒錯。」

    京也回頭看著庵。

    「你們——」

    千鶴攙扶著自己無法行動的紅丸,麵露驚訝之色地看著兩人。

    「住、住手,京……!」

    「你們沒看到現在的狀況嗎!?距離火勢漫延全場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吧?所以……住手吧!」

    「我之前就說過,叫你別插手我們之間的問題了吧?」

    京正眼也不瞧千鶴一下,隻是一直緊盯著庵說道。而且京的拳頭,早已像是表露出他的決心般地緊握著。

    「——與紅丸間的勝負還沒解決,或許我沒什麽立場大聲說話。不過……我和這家夥,也該算總帳了!」

    「沒錯。……你撿回一條命了,神樂。你最好閃一邊去。」

    與京互相對峙的庵,也是看也不看她地說。

    「為什麽……!」

    空氣雖然炙熱,千鶴咬著反而發冷的嘴唇喃喃地說。

    京隻看著庵。

    庵也隻看著京。

    雖然同是身為三種神器的一人,在他們之間卻沒有一分一毫容得千鶴介入。在京與庵之間,的的確確存在著,遠超過根源於草蘿家與八神家間的爭執,隻有他們彼此才能理解的因緣。

    在與大蛇的戰鬥中什麽忙也幫不上的千鶴——雖說守護封印是八咫的巫女的責任——對除此之外什麽也辦不到的疏離感感到無力,不自覺地抱著紅丸踉蹌起來。

    嘎礑!嘎嘎嘎——!

    這時候,從千鶴的頭上,原本支撐著燈光與擴音器的鋼架,包圍著團團烈火倒了下來。

    「!」

    「……發呆的話真的會死掉哦!」

    在千鈞一發之際拉了千鶴的手腕一把,把她們從應該變成肉墊的命運中解救出來的是,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那裏的瑪莉。

    「你是——瑪莉·萊恩……?」

    「抱歉,不過我大體上都看到了。」

    瑪莉從自己也受傷不輕的千鶴手中接過紅丸,搭在肩上,露出了有點不合時機的俏皮笑臉。

    「本來還有另一個觀眾的……不過他好像很快就逃出去了呢。」

    恐怕是在說比利事吧。瑪莉對著火牆另一側,隱藏已看不到身影的京他們瞥了一眼地說。

    「——火勢變得這麽強的話,滅火器也沒有用了。剩下的就交給消防隊吧!」

    「不行啊!不阻止草薙與八神的話 」

    「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討厭多管閑事的人吧?」

    瑪莉緊緊抓住千鶴的手,一點也沒鬆手的意思。如果放開千鶴的手,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衝到火焰之中。眼睜睜地讓她這麽做,瑪莉還是會覺得良心不安。

    「放開我!他們兩個……放著他們不管的話 」

    「如果讓我這個旁人從容觀的立場插句話,我想你會有不能放著他們不管的這種想法,有一半是因為對他們感到內疚吧?」

    「——!」

    千鶴想掙脫瑪莉手的那股力量突然變弱了。那是,刺到千鶴最痛處的一句話。

    「雖然我對你們之間詳細的情況不是很了解,但是,你是對什麽也辦不到的自己感到生氣,因為內疚而更加想幫助那兩個人吧?——至少,在我眼中是那樣的。」

    「那是——但、但是!對他們兩個見死不救……!」

    「那是他們自己希望如此的啊。……阻止他們的話,會被那個八神庵殺掉吧?」

    「啊……」

    瑪莉冷靜地說完後,強拉著千鶴離開。但是,現在的千鶴,已經沒有剩下多餘的力量可以反抗了。

    「……草薙!八神!」

    千鶴再一次地回頭,呼喊著兩個完全無視於背負著相同命運的同伴的名字。

    然後,很快地她的視線因為紅色的火焰而被遼蔽了。

    竊聽到警察用無線電的小嘍羅,向坐在後座的比利報告。

    「……山崎好像巧妙地避開警方耳目逃掉了。完全沒有發現那家夥的任何情報。」

    「是嗎。……算了,像那種野狗就隨他去吧。暫時……」

    比利慢慢地抽著煙,點了點頭。

    他的視線,穿越了車窗邊看著開始被染紅的夜空,邊想著那兩個到現在或許還在古風競技場裏的年輕人。

    「給頭目的報告怎麽辦?」

    手握住高級轎車的方向盤,小嘍羅詢問著。他的語氣中,不知道為什麽流露出像

    是鬆了一口氣似的安心感。

    「用電話是也可以……還是回到南方城鎮後,我再直接向他報告吧。——夠了,開車吧。」

    「是。」

    小嘍羅發動了引擎,踩下高級轎車的油門。

    閃耀著黑色光澤的高級轎車,靜靜地從距離喧囂有一段距離的廣大停車場駛出。

    這裏也是再過幾分鍾後,就會混雜進收到火災報案的消防隊所派出的消防車吧。

    小嘍羅透過鏡子看了比利一下。

    「……要是在中途碰上警察或消防隊的話會有點麻煩,我要稍微加速。」

    「隨你吧。……讓我稍微睡一下。」

    將身體埋在皮椅下的比利,很疲倦似的閉上眼睛。露出有點迷惘,想不透的表情,長長地歎了口氣。

    「……就讓你欠到下次吧。如果你還能活著的話,我會連本帶利向你討回來的——」

    小嘍羅靈敏地聽見了他說的話,稍微回過頭來。

    「你剛剛有說話嗎,大哥?」

    「……隻是夢話。別介意。」

    比利解下了包在頭上的頭巾,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他想著,想暫時從打鬥中離開,和妹妹一起悠閑地過日子。

    天空明朗清澈。

    吹拂過大街的風開始混雜著些微的涼意,宣告夏季的結束。

    「…………」

    抬頭看著被都市叢林瓜分的炫目青空,紅丸眯起眼睛。

    「沒想到在空氣這麽髒的都市裏,也能看到這麽漂亮的天空……」

    紅丸一邊這麽說著,突然想到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享受這番美景的權利。

    如果大蛇真的是自然的代言人,自然對不重視自然的人類,應該會隻抱持著埋怨與殺意。人類再這麽下去,這個世界會不得不與人類一起自我毀滅的——大蛇正是為了防止這件事情的發生才想要毀滅人類。

    「……歸根到底我們人類,是被親生父母討厭的敗家子啊。——明明之前老是胡作非為的,到了現在卻像是突然改變態度想保護自然,真是奉承得太過份啦。」

    帶著自嘲語氣地自言自語,紅丸根本不這麽認為。

    對現在的紅丸來說,那種是怎麽樣都無所謂。沒錯一盡管知道人類不應該再這樣蹂躪大自然,自己卻無能為力。

    紅丸他的那種想法,對全部的人類來說算是非常普遍的。就算親眼看到了所謂大蛇的存在,也沒辦法因此產生劇烈的意識改革。如果人類是那種不會輕易地悔改自己錯誤的生物,說起來應該不會因為大蛇而滅亡吧。

    紅丸扶正滑落的太陽眼鏡,進入了車站前的遊樂場。

    昏暗的店內,就在距入口處不遠,全身包滿繃帶的真吾站在那裏。

    「……對不起——!」

    真吾用快哭出來似的臉——一半是在哭——緊握著拳頭喃喃自語。但是,那個聲音被電子音樂的洪水吞沒,幾乎沒辦法聽清楚。

    紅丸痛苦地皺著眉,注視著站在真吾對麵的少女背影。

    「…………」

    麵對大熒幕,雙手握著過重的槍,小雪一言不發地持續扣著板機。這是她與京最後一次玩的遊戲。

    她的技巧真是差勁到讓人想蒙起眼睛。不管怎麽射都打不到敵人,隻有小雪的生命值一直減少。每次心型記號消失時,小雪就投入新的硬幣,一直反複地接關。

    「真是對不起……小雪學姐——」

    從不斷道歉的真吾眼中,眼淚簌簌地落下。

    而完全沒回頭看他,隻是一直盯著畫麵的小雪的臉頰上,也滴下了滾燙的眼淚。盡管是反複地哭泣,反複地流淚——小雪還是不斷地扣著板機。

    因為應付不了這種情況,紅丸從兩個人身上轉移視線看著地上。

    真吾因為自己不能帶京回到日本而向小雪道歉。但是,因為那件事而被責怪的應該是紅丸才對。紅丸覺得身為隊友,在京的身邊待到最後卻什麽事也做不到,還狼狽地負傷回來的自己,才是最該被小雪怪罪的人。

    可是,小雪卻什麽也沒說。沒有責怪紅丸,也沒有責怪真吾,甚至連發生了什麽事情也沒問,就這麽靜靜地強忍著難過。那是小雪讓人心疼的溫柔。

    她的溫柔,讓紅丸與真吾的胸口感到難受。或許被大聲責罵,或幹脆被打會好過得多吧。雖然那樣也不足以原諒自己的不爭氣,但也遠勝過看見小雪強忍著難過的模樣吧。

    「……一直看下去算是給我們的懲罰吧……」

    混雜著歎息地自言自語,紅丸被對著真吾與小雪。沒有什麽話是可以對現在的兩個人說的。

    「——真是堅強的女孩子呢。」

    「啊啊……是你……」

    才剛出了遊樂場,紅丸就遇上了神樂千鶴。穿著緊身長褲搭配著運動服的休閑模樣,從停在路邊的愛車走了過來。

    紅丸拔下太陽眼鏡向她走去,用耳語般的聲音說道。

    「會在這裏碰麵不是偶然的吧?」

    「你打算要吵架嗎?」

    「沒有啊。……你也是來看她的吧?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從哪得到那種情報的。」

    紅丸豎起大拇指,向後指著自己剛剛出來的遊樂場。

    「……我們沒對小雪提起在美國發生的任何一件事情。你也別對她說多餘的事情吧。」

    「嗯。……就算她知道了自己的命運,恐怕她也沒辦法接受吧。全部告訴她也隻是成為負擔罷了。——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知道得好……」

    雙手抱著白色安全帽的千鶴,雖然距離那個夜晚的戰鬥已經過了好一段時日了,

    但她美麗的容貌還是隱約露出憔悴的影子。

    紅丸從口袋裏掏出涼煙,放入他形狀姣好的嘴唇裏。

    「……京,並不是考慮了很多事情才和大蛇戰鬥的吧。他大概是,為了那個女孩而戰鬥的。——要是知道京是為了自己戰鬥,而且因此沒有回來的話,她會更難過的。……所以那種事情不能說啊。」

    吐出像人類靈魂般的煙,紅丸吊上眼珠注視著千鶴。

    「……千鶴今後打算怎麽辦?有關K·O·F的事後處理,應該已經結束了吧?」

    「你問我怎麽辦我也不知道……我隻是,做我能做的事情罷了。——我隻能把在那個晚上的所見所聞,全部告訴下一代的巫女。為了不知何時會再到來的那一天。」

    「……那樣活著,不累嗎?」

    「我已經習慣了。……身為八咫家的巫女,到目前為止的這二十年,我就是這樣活過來的。——今後的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我還是非得這麽活下去不可。」

    撫著自己美麗的黑發,千鶴聳了聳肩。

    「一想到大蛇再一次地進入沉睡,心情的確比以前輕鬆多了。好像暫時可以不做惡夢了呢。」

    「沒錯。」

    對著微笑附和的紅丸,這次換千鶴問他了。

    「那麽你今後有沒有什麽打算呢?」

    「嗯,我在大會前就決定了。一到外國去,今後一切從頭開始。今年是最後一次參加K·O·F了。」

    「是嗎……你很快就要離開日本嗎?」

    「探望過五郎後,就差不多了……吧?」

    將這久違的一根香煙丟到旁邊的水溝,紅丸點了點頭。

    憑紅丸的體格與美貌應該足以成為頂級模特兒的,為什麽會特地選擇格鬥這條路?——知道詢問也是毫無意義的千鶴,什麽話也沒說。

    「——雖然我也不怎麽喜歡汗臭味,不過要是我隻顧著遊玩而鬆懈下來,等那家夥回來時可是會上不了台麵的啊。雖然不怎麽像我的作風,嗯,好像是格鬥家的修行似的。」

    「你……一直相信他會回來嗎?」

    千鶴略顯濕潤的瞳孔裏隱藏著憂鬱,靜靜地說道。她的聲音,好像勉強壓抑住無可隱藏的顫抖似的,聽得到幾分的興奮。

    「你說草薙京會回來——他還活著,你真的……這麽認為嗎?」

    「屍體沒有被確認吧?」

    「當然啊。——因為發現的屍體全都燒得焦黑,根本沒辦法分辨誰是誰了。」

    「所以,他還活著吧。」

    重新戴上太陽眼鏡,紅丸露出微笑。

    「——那家夥,還沒跟我分出勝負吧?所以,他一定會回來的。……總有一天絕對會,一定會的……」

    「……話雖是這麽說 」

    「相信如此的不隻是我。至少,她應該也是這麽相信的。」

    千鶴知道紅丸指的是小雪,但卻不怎麽讚同他的話。雖然千鶴也不願意去相信京已經死了,但很難說他還活著也是事實。她鬱鬱寡歡的心情表露在她輕咬著的嘴唇。

    紅丸再一次地抬頭看天空,不像是對千鶴說話似地喃喃自語。

    「——再這樣下去,今年又會留級吧,京那家夥……」

    在火焰之中,有兩個年輕人一直站立著。

    一個人的背上是被燒焦顯得黯淡的太陽花紋,另一個人的背上則是像染紅的牙一般的弦月。

    背後繡有日輪的年輕人,身體背對著轉過頭來。

    「一決勝負吧……八神。」

    搖動紅色的頭發,背後繡有月牙的年輕人回答。

    「——我要你死。」

    至此一直背對著的兩人,分別地朝向正麵,彼此怒目相視。不畏懼四周熊熊燃燒的烈焰,就連帶著惡臭的煙霧與尖銳刺耳的警報聲,都不能移動他們的視線。

    存在於兩人之間的爭執、因緣、複雜的感情——全部清算的時候到了。

    「去了!」

    在像地獄般炙熱的火焰中,京奔馳而來。

    「殺了你……!京!

    像是要迎擊似的,庵也向前奔去。

    兩個人身上滿是還能這樣行動簡直是奇跡的嚴重傷口。說是滿身瘡痍也還不足以形容。但是,飽滿的精神卻可以孺補身上累累的傷口。就是它麻痹了疲勞感,驅使兩人迎向遠超過極限的最終決戰。

    磅!

    京與庵幾乎在攻擊彼此胸口的同時使出了肘擊。手臂與手臂之間激烈地扭打著,發出了骨頭相互摩擦作響的難聽聲音。

    「呃……」

    因為右手臂的麻痹,京不禁皺起眉頭。雖說兩個人在體格上算是勢均力敵,但此時趨於弱勢的當然是京。

    「喔喔!」

    沒有放過那絲空隙,更踏前一步的庵向上揮出了右腕。有力的手腕硬是抓起了京的下顎,隨著揮拳軌跡流泄而去的紫色火焰燃燒了京的全身。

    「唔……混帳——!」

    被轟至大後方的京並沒有就那樣倒下,在取得平衡巧妙著地的同時又加以反擊。

    一口氣縮短了好幾公尺的距離,用從頭頂而下的俐落腳踢向庵的脖子攻去。

    「唔——」

    隻見庵劇烈地晃動,京立刻又抓住他的衣襟摔了出去。

    「去吧!」

    像是要追擊似的,京朝著庵的胸膛向下使出肘擊。

    然而,庵的手比那更迅速地向著京的臉揮去。

    「什麽!?」

    京反射性背過臉去的臉頰上,浮現了些許滲血的紋路。是庵如刀刃般銳利的手指,撕裂了京的皮膚。

    看著雖然腳步蹣跚卻能把握住好時機的京,庵低聲笑了。

    「本來是想要打爛你的眼睛的……算了。」

    「嘖。你這家夥還是跟以前一樣光會用讓人火大的技巧。——你的八神流可真是一點也不優雅啊!」

    「……你最後想講的話隻是些無聊的玩笑嗎?」

    「你才是該好好考慮你的遺書咧!」

    拭去臉頰上的血,正當京向庵攻去時,在毫厘之差時反而被庵用鞋尖向自己的腹部踩去。

    「……這混帳!」

    一邊發出痛苦呻吟邊彎下身的京,拚命壓抑住一擁而上的嘔吐感,用力叉開雙腳站起身來,立刻用自己的頭向庵的下顎頂去。

    「——!」

    吃了這迎頭痛擊而要倒下的瞬間,庵扭轉身體對著京的側腹來了一記回旋踢。這

    場戰鬥說是激烈,到不如說是狼狽。

    倒在地上暫時喘著大氣的兩人,不久又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依舊用隱藏著毫無改變的鬥誌下的瞳孔怒視著彼此。

    撥弄因血凝固而變硬的紅色頭發,庵露出諷刺的笑容。

    「……簡直像是小孩子在打架哪,京……」

    「你少羅嗦!你還敢說別人啊?——之前你老是做些假動作,所以我才不得不這樣子啊!」

    脫下血與汗混雜濕透的短衫,京用驚人的怒吼回答。而在那之下穿著的T恤,也已經到處擦破、裂開。透過那裏窺見的京的皮膚上到處布滿青黑色的瘀腫與血跡,讓人慘不忍睹。

    同樣被不吉色彩染色的庵,不知是否是為了多少減輕身上的重量,也脫下了外套大口地喘著氣。

    「是嗎。……差不多了。」

    「啊啊……也該到極限了。再繼續這種連站也站不穩,有氣無力的互相毆打真會讓人看不下去吧?這次我們兩個一起,毫無保留地使出全部精力一招決勝負吧?那樣我也可以贏得帥氣一點。」

    「……你那張死不認輸的嘴到了最後還是沒治好哪。」

    從庵傷痕累累的身上,新的殺氣像是永不幹涸的泉水般再度地湧出。長達二十年的時間,以狂氣與憎恨為餌所培養出來,纏繞著藍色火焰的殺氣一在庵身為庵的身上占有絕大部分的東西 。

    京用平靜得讓人吃驚的眼神注視著,突然他想起了在日本的小雪。

    她說她等著我,要我早點回去。但是,京老早就失去要她等待的權利了。因為打倒了大蛇之後,他選擇的是與庵之間的戰鬥,而不是回到小雪的身邊。

    (我竟然會選擇與這家夥的戰鬥而不選擇她,或許我有點自虐傾向吧……。再一下……雖然遲了一些,不過我絕對會回去的,小雪——)

    雖然有點後悔在總決賽前沒有先寫信,京露出淺淺的微笑,把所有的力量注入到右拳裏。

    喔喔喔喔喔……!

    被周圍的火焰加熱的空氣向京的四周集中,卷起漩渦。從他的全身,冒出連眼睛都可看見,如初春陽光般的紅色鬥氣。

    「我不知道宿命還是什麽其他的事,不過我們就在這裏把一切都結束掉吧,八神!」

    「宿命?別笑死人了。……我隻是,看你不順眼才想殺你的,如此而已。隻要能親手殺掉你就夠了——」

    「嘖……嘔心的家夥。——我就讓你看看,什麽叫做草薙之拳吧。這可是連對大蛇時都沒使出,我珍藏的一招!」

    「哼……我可是第一次聽說草薙流有那種了不起的東西。——有意思,就讓我瞧瞧吧!」

    庵拱著背,用像是壓低身子爬行似的姿勢奔馳而來。他的兩手放在腰側的位置,張開像枯枝一般的手指。

    拖曳著嘶吼聲與殺氣向京衝去的庵,不知道他的心中是否想著什麽事情,浮現了發自內心愉悅的表情。

    另一方麵,注視著庵的京也像是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似的,露出清徹明朗的美麗表情。嘴角浮現了讓人感到幸福無限的淺淺微笑,用力揮出炙熱的拳頭。

    兩個人的距離縮短。

    超越了極限。

    兩個人同時叫出聲來。

    「京——!」

    「喔喔喔喔喔!」

    庵斧頭般的拳,與京帶著血紅色的拳相互劇烈衝突。

    在那瞬間,最足以代表兩個人的象征一灼熱的火焰,逐漸地擴大,遮蓋住了兩個人的身影。

    然後660年的怨懟之鎖,隨著悲鳴粉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