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想頭,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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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焰峰有一練氣級的九品功法,名為《小煆元馭火訣》,可提升兩成吐納效率,若得執役看重,興許能被傳授……”
“連續以九日的靈物滋養,夯實二重,鞏固筋骨……”
“赤焰峰地處於南,位屬丁火,在午時三刻,靠近淬火房打坐練功,正逢陽火之氣上升,當事半功倍……”
薑異靜坐一炷香,記下天書金紙所提供的修煉之法。
“想要憑借天書,眨眼間立地飛升,果然不現實。”
他暗暗歎口氣,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自個兒乃牽機門赤焰峰一凡役,所擁有的修道條件本就艱苦。
即便按照天書所示,逐一做到,大概隻比往常增加四成左右的練功效率。
薑異預估:
“從練氣二重到三重,正常修煉時長約莫是‘五六載’之間。
依著天書給出的修行之策堅持執行,大概可縮短兩年。”
這對凡役而言,自是夠快,練氣三重足以熬過十二年期滿,攢數萬符錢下山。
但於薑異來說,便差了些意思。
他有修道之心,更有入內門脫凡身之念。
若不盡早摘掉凡役的“凡”字,每天上工累死累活,哪擠得出時間積攢底蘊,衝擊練氣五重。
“踏實的路,走得慢。有沒有捷徑可尋?”
薑異又想了想,抱著嚐試心態提出詢問。
【伏請天書,能否直接示我練氣一品功法全文篇章?】
【所查之事:功法全篇】
【推演耗時:十七年零五個月】
【推演要求:練氣一品靈物】
“竟然還要相應的靈物換取……也對,天書鑒查一切,追溯因果,不可能毫無代價。”
薑異心下釋然,隨即再提異想天開的離譜問題。
【伏請天書,能否示我未來成道之機緣?】
嗡!
金紙大震!
蝌蚪小字宛若擂鼓,咚咚跳躍!
【推演耗時:十萬三千兩百劫】
“這……一劫該是多久?”
薑異有些懵了,立刻抹去字跡。
等金光消弭,因果勾銷,他再做數問。
【伏請天書,能否示我長生不死之機緣?】
【伏請天書,能否示我在何處可撿漏法器?】
【伏請天書,能否示我北邙嶺未被發現且主人已經坐化的築基洞府?】
【伏請天書……】
即便薑異的問題很不著調,但天書皆有回應。
隻是需要極為漫長的推演耗時,以及價值不等的靈物匹配。
而這兩者都非薑異所能承受。
待他反複詢問七八次,金紙表麵浮動的光華黯淡,於是停住作罷。
薑異梳理天書給出的種種反饋
“天書鑒查因果,視我本身而定。倘若提出的‘因’過重,我接不住,那就無法凝聚‘果’。
立地成仙,白日飛升,純屬妄想了。”
適才那些不切實際的問題,薑異部分出於試探,部分也是想看天書極限。
大致了解,他又回到腳踏實地的成長路線。
【伏請天書,請示我該如何不留後患,獲取五千至十萬符錢?】
當務之急,應當先搞錢!
彌補修道資糧的不足!
薑異如此認為。
【所查之事:符錢】
【推演耗時:一個時辰】
“看來相較於‘機緣’,‘求財’所涉及的因果要少。”
薑異默默記下這點。
通過一樁樁問詢,他大致可得出同階之內,其“功法大於機緣”、“機緣大於外物”的高低排序。
今日未曾做工,難得有些清閑,薑異也沒急著打坐吐納。
練氣一境的修煉,頗具章法與講究。
他曾聽賀老渾閑扯過幾句,天地萬物,山川大澤,日月星辰,皆有其氣。
它們或清或濁,或升或降,各自孕育養化,而成“諸般靈機”。
未到練氣五重,開辟那元關內府,便不能采納靈機,為己所用。
隻得仔細耐心,日複一日做些水磨功夫,積蓄真元錘煉自身。
似薑異所修的《正脈行氣訣》壓根不入品級,乃道學提供的授課教材。
打坐十分約莫就一兩分效果,真元內氣增長緩慢。
從某些方麵講,即便薑異無需上工,全心修煉,每日打坐一個半時辰便到限度了,再作努力見效收益也不大。
“赤焰峰居然還有九品功法,想必是在楊執役手上,並不外傳。”
薑異惦記著那道《小煆元馭火訣》,如果弄到手,修煉效率便能再提一提。
“飯一口一口吃,路一步一步走,也不能操之過急。”
他壓了壓心頭的浮躁之意,再次默念“穩妥”二字。
……
……
赤焰峰的晚霞向來如熔金潑灑,濃烈至極,映照北邙嶺的蒼莽雪峰,也算一景。
隻不過牛馬似的凡役們勞作大半天,少有欣賞的悠哉心情。
隨著最後一抹餘暉落入大雜院,賀老渾等人提拎著各自的“賀禮”,準備開火動灶。
“異哥兒,你瞅瞅!費了好大勁,從冰火洞掌櫃那兒討來的兩尾靈魚,斤兩雖少,打個湯也夠了!”
賀老渾叫嚷著,像得勝歸來的將軍,人還沒進院門,手裏提著兩條巴掌大的鮮紅魚兒先到了。
秦寡婦掩著嘴,打趣道:
“賀老哥這兩尾靈魚,須得用碟子盛,萬萬不可用海碗裝,否則怕要舉著筷子找上好久。”
賀老渾倒也不惱,反而樂嗬嗬道:
“魚兒雖小,卻也是一片心意。待會兒看我熬上一鍋濃湯,保證鮮掉各位的舌頭!”
他平常就愛跟婦人逗悶子,但秦寡婦是練氣三重,不好隨意調笑冒犯。
難得對方今日願意理睬自個兒,可得抓緊多說兩句話。
“靈魚味美,久聞其名,就是沒機會品嚐。跟著異哥兒沾光了!”
老李抱著小半袋子靈米,瞧著當是糧鋪放久的陳米,打開一聞有股子潮濕黴味兒。
他訕訕笑道:
“多淘洗幾次,就與新米一樣了。”
薑異看在眼裏,心頭一歎,哪個凡役不是一分符錢掰成兩瓣來花。
大夥兒過的就是這般日子。
隨即又想痛罵原主,竟然大手大腳為一“廠妹”揮金如土!
“我從肉鋪割了十斤牛羊肉,幾壇新釀的米酒,再配些瓜果點心,望大夥兒別嫌棄。”
薑異也花費七八十符錢采購一番。
赤焰峰上,牛羊魚肉棉衣襖子這種吃穿不貴,唯獨沾著一個“靈”字的修道資糧,動輒成百上千,消費不起。
“我和秦家妹子下廚。當家的,你把瓜果洗了,先擺上桌。”
老李的婆娘做事利落,挽起袖子便到灶房忙活。
秦寡婦笑吟吟把想要幫忙打下手的薑異按回去:
“本就是為異哥兒你作慶賀,哪有讓你做活兒的道理。且歇會兒,當回‘少爺’。”
賀老渾搬來板凳,支幾張桌拚成一塊,外邊秋寒雖重,可大夥兒皆為練氣修士,身強體壯抵擋得住。
他和老李談天說地,什麽都聊,薑異則作旁聽。
最開始說的很遠,多半是北邙嶺哪家門裏出了道材,哪個地方遭了劫修。
漸漸地,話題被拉回到眼前。
賀老渾磕著瓜子,剝著花生,嘴巴不停,話也不斷:
“老李,你兩公婆這般勤懇,是想把兒子送到哪兒?昭國府城的道學,隻教《正脈行氣訣》,沒啥值得花大錢的真東西。”
老李提到“兒子”,莊稼漢似的古銅麵皮多出幾分笑意:
“北邙嶺西邊,有個坊市。我好早以前跟著楊執役去采買過幾次,認得一位練氣四重的老器師。
他說是從陰傀門出來,常年招學徒。我前些年把娃兒送過去,結果祖墳冒青煙嘍,我娃兒竟有些天分。”
賀老渾眉頭皺了皺,卻未多言。
老李繼續說:
“做學徒,練本事,一年要八千個符錢。老器師看我娃兒聰明,開口減了兩千。”
賀老渾到這才開口:
“你們兩公婆,一年做工攢個六千符錢,供娃兒學藝也不難。”
老李搖搖頭:
“害,賀哥你不曉得,哪裏是六千能打止的!煉器耗材多,用料多,光這些支出,額外就要五千!
別的學徒能用起,我咋會讓自家娃兒吃虧!再加點吃喝,娃兒也是長身體的節骨眼……反正加起來就一萬四五個符錢了。”
賀老渾聞言啞然,難怪老李一家平常連肉食都不願買,恨不得啃饅頭咽鹹菜。
敢情是養著一尊“四腳吞金獸”!
“這兩年開支更大。老器師講,他有路子可以通到陰傀門內峰,隻要我娃兒能到練氣三重……沒辦法!還得努把力!”
薑異看向老李,對方眼裏湧動著憧憬,盼頭十足的樣子。
“等娃兒進陰傀門內峰,再不濟能當個執役,不必跟我一樣,吃這份苦。我和婆娘也就不拚了。”
老李抿著米酒,眯起眼睛,滿是安逸之色,好像已經看到那一幕了。
賀老渾笑著道:
“哈哈,到那天,你倆公婆也能下山,脫去凡役之勞形,享享清福。”
老李搖頭:
“下山是要下山的,但享福就算了,生來的勞苦命,閑不住。我和婆娘說好了,拿著牽機門的白牒,去租幾畝靈田。
聽采藥峰的工友說,內門弟子雖住在內峰,但想要去靈機充裕之地修煉,也得花錢租賃洞府靜室,不便宜!
若能替娃兒攢個一室廳堂,讓他鬆快些,死也瞑目了。”
賀老渾怔了怔,大口喝掉一碗米酒,隻道:
“得虧我沒成家,更未生兒育女,否則這輩子像上磨的驢,休想停歇了。”
老李卻道:
“賀老哥,此話差矣。咱們辛苦做工攢符錢,為的不就是後半生有個著落麽!兒女出息,比啥都強!”
薑異在旁聽著,覺著碗裏的米酒滋味複雜,這人之一生,究竟為何而活呢?
旋即,他更堅定內心的修道之念。
一切勞形,諸般苦累,唯有“長生”可以渡之!
未過太久,靈米熬出的噴香粥飯端到桌上,佐著醬好的牛羊肉片,別有一番滋味。
熱騰騰的魚湯擺在中間,每人都盛一碗,的確是鮮美異常,喝到肚中,暖和身心。
殘霞散盡,群峰皆暗,唯有周遭工寮亮起零星光亮,仿佛江中漁火。
薑異所在的大雜院散發出來的煙火氣、笑談聲,惹得路過凡役都要張望兩眼。
他們好似在詫異,如此年複一年的牛馬日子,這些人竟也能苦中作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