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
    渾厚的男聲在身後響起，盛其禎警惕地回望過去，在記憶裏搜尋這張臉。
    青年長相憨厚，身材略矮，粗糙的手牢牢地攥著糧食係帶。
    此人是盛大伯的二兒子，對原主素來多有照顧，原主落水當日他被支去叫郎中，等他回來原主已經被賀家的馬車接走，盛老太騙孫子說，原主回了舅舅家。
    “大妹，到底怎麽回事……”
    盛其禎目光回溫了一瞬，但還是冷冷地打斷：“不關你的事。”
    她手下用力，盛大伯的頭發已經連頭皮一起薅下一團，盛大伯發出慘叫，眼淚鼻涕直流朝二兒子伸出手：“快！長剛你來得正好，招娣瘋了，快將她拉開！”
    “爹，大妹說的，你和奶險些害死她，是真的嗎？”
    “什麽真的假的，我那時為她好，賀少爺家財萬貫，她有什麽不知足的……啊！鬆手，鬆手！”
    有知曉內情的，早就看厭了盛大伯的嘴臉，忍不住說：“鎮上誰人不知賀少爺天生胎裏帶毒，命不久矣，你把好好的姑娘嫁過去，圖什麽你自個兒心裏明白！”
    “爛舌根的，這事兒跟你有關係嗎？招娣！招娣，莫要聽他胡言，我是想讓你在地底下也有個人作伴，真是為你好啊。”
    盛大伯露出討好的笑，抖著肥胖的身子在地上蠕動。
    “那一百兩呢？交出來。”
    盛大伯裝傻：“什麽一百兩，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見他絕口不提銀子，盛其禎沒了耐性，打算直接搜身。
    盛長剛上前一步阻攔：“大妹，我來吧。”
    他最清楚親爹是個什麽德行，何況大妹從不說謊。
    爹性子多疑不放心別人，這一百兩應當還在爹身上，
    盛長剛動手搜身的時候，盛大伯破口大罵：“不孝子，老子給你好吃好喝，你幫著外人對付你爹……”
    盛其禎嫌吵，直接動手扇了一巴掌，或許是沒收住力道，盛大伯的左臉立即高高腫起。
    “賤丫頭，你敢打我的臉？”
    這一巴掌仿佛打碎了什麽東西，盛大伯立刻暴怒，罵道：“克死爹娘的煞星，一條賤命，把你嫁給病秧子怎麽了？銀錢我已經用了，你就算殺了我也要不回銀子。你有本事動手啊！”
    盛其禎怒火翻湧，恨不得像砍喪屍一樣給他砍了，想到古代律法對孝道的看重，她的理智也在回籠。
    “你不配。”
    這場鬧劇驚動了衙門，當衙役提刀趕來的時候，盛其禎已經撒手。
    她鬧這麽一場不純粹是為了衝動泄憤，更是想通過這件事警告盛家人，他們能把原主送去冥婚一次，以後就還有無數次。
    盛其禎必須強硬起來，最好是瘋到這些人不敢在明麵上下黑手。
    盛其禎不喜歡被婚姻束縛，可一百兩銀子必須還給賀家，畢竟在賀家看來，就是她的家人收了彩禮，兩人已結成夫妻，就是綁死的關係。
    戾氣上湧，一瞬間她腦中不斷閃過弄死盛大謙的一百種方法。
    盛大伯已經跑到衙役的身後，指著席地而坐的盛其禎說：“大人，這人是個瘋婆子，把她抓起來！”
    誰料領頭的衙役不買賬，“你是個什麽東西，也配教我做事？你們這種家事還用不上哥幾個動手。”
    “兄弟們，散了。”
    盛大伯傻眼了，對上盛其禎冰冷的眼神，他打了個寒顫，用力推開人群往外跑。
    見他跑得披頭散發，領頭衙役嗤笑：“這年頭人麵獸心的東西真多。”
    “老大，真的不管嗎，那女娃子瞧著有些瘋，若鬧出了人命……”
    “怕什麽？不是有賀少爺擔著。”
    盛其禎往外追，盛大謙已經跑沒影了。
    盛長剛快步跟上，“大妹，我送你。”
    盛家是有牛車的，盛長剛每日駕著牛車往返村鎮能賺十文錢。
    和其他回杏花村的大娘擠在一起，盛其禎一言不發，眼神沉鬱，周身的氣場駭人，嬸子們議論八卦的聲音都小了。
    期間駕車的盛長剛多次回頭看她，擔心她的身體情況，扶她下車時囑咐道：“大妹，等我一會兒，我把村長家的東西送過去就來看你。”
    盛其禎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她抬腳直接進了盛家。
    農家小院的籬笆上長著牽牛花，左手邊是個小型雞棚，右手邊是廚房，正對著的則是盛家老夫婦的住處，左右各一間廂房。
    院子不大，房間看起來也很緊巴，但還算整潔。
    肚子咕嚕嚕地叫著，她摸了摸饑腸轆轆的腹部，依照原主的記憶往廚房走。
    既然練習刀工不能漲經驗值，那做飯總行吧？
    還沒踏入門檻，一隻小手就拽住了她的袖子。
    她身上穿的是大紅色的婚服，衣服質量不錯，布料上還有金線花紋，袖子寬大而長，上麵還沾著泥土。
    那隻手觸摸到了立即就縮了回去，嫌惡道：“好髒。”
    盛其禎低頭看過去，一個長相清秀但滿臉厭惡的小男孩赤腳踩在地上，用一種鄙夷的眼神看著她。
    小男孩：“喂，你進廚房做什麽？廚房隻有阿奶和二嬸能進，你想進去偷吃？”
    沒等盛其禎開口，他就大喊大叫：“爺，奶，盛大丫想進廚房偷糧食！抓小偷啊！”
    聞聲趕來的盛老太舉起掃帚，高高對著盛其禎抽了下去，嘴裏還喊著：“討債鬼，死了都不安寧，我打死你個討債鬼。”
    盛其禎抬手扣住掃帚的一端，目光冰寒。
    十歲那年原主的秀才爹在進京趕考的路上死於山匪截殺，屍骨無存，消息傳回來後，原主娘難產，生下最小的妹妹就撒手人寰了。
    後來的五年原主簡直是泡在苦水裏，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照顧弟弟妹妹長大。
    每日各種髒活累活不斷，雙手磨出水泡和老繭，骨瘦如柴卻還要省出口糧給弟弟妹妹。
    原主不管從哪方麵來說，對這幾個小的都盡心盡力。
    可眼前這熊孩子，不僅不心疼死過一遭的大姐，還因為她想進廚房就惡語相向。
    該打！
    盛其禎抬手將掃帚拽了過來，提起膝蓋用力一掰，斷裂的那一節朝著盛光宗的屁股狠狠打了下去。
    “嗷——”
    “盛大丫你敢打老盛家的金鳳凰？奶，救我！”
    盛老太還在震驚盛其禎的巨力，見最疼愛的小孫子被打，才反應過來去阻攔。
    院子裏雞飛狗跳，正在此時，院門外傳來一道客氣的嗓音。
    “盛大姑娘在嗎？奉我家少爺之命，來請少夫人回府，商量婚事解除一事。”
    馬車停在籬笆牆外，身穿灰褐色棉布短打，頭戴方巾的小廝客客氣氣地邀請盛其禎上馬車，那恭敬的態度唬得盛老太一愣一愣。
    被打得捂著屁股嗷嗷叫的盛光宗眼珠子一轉，大叫：“盛大丫，你要被休了！”
    盛其禎一聽要離婚，眼睛亮了。
    她利索地掀開馬車，也懶得理熊孩子的叫囂了，有的是時間收拾。
    馬車裏居然有人，她對上一雙溫潤的眼睛。
    麵色蒼白的青年，對她彎了彎眉眼。
    “大姐，我也要去！”
    盛其禎上馬車到一半，一個咋咋呼呼的小丫頭也跟著躥了上來。
    “二丫，你給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