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刀鋒砍在累的脖頸。
    巨大的衝擊力讓累倒飛出去。
    頭顱和身體在飛行的過程中分離，狂暴的電弧熾熱無比，鑽進每一寸血肉骨骼瞬間爆開。
    沒有慘叫，沒有掙紮。
    累的身體迅速融化崩解，血肉化作飛灰，什麽也沒留下。
    隻有那顆頭顱因為飛得更高更遠，幸免於難。
    它在半空中翻滾下墜。
    視野天旋地轉。
    最後時刻，累的目光依舊在炭治郎和彌豆子身上。
    殺了！
    我一定要殺了這對兄妹！
    執念如毒蛇般啃噬著他的意識。
    可頭顱的崩壞無法阻止，累感覺自己的思維正變得模糊。
    兄妹……
    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雪。
    茫茫的白雪，覆蓋山林。
    很冷，冷得刺骨。
    雪地裏站著一個人影。
    那個總是怯懦哭泣的蜘蛛媽媽。
    此時的她很平靜。
    “累。”
    蜘蛛媽媽開口，聲音很輕。
    “你想要做什麽？究竟什麽是家人？”
    “我不知道。”
    累聽見自己回答，聲音很淡：“因為我沒有人類時期的記憶。”
    “所以你才讓我們裝扮成你的家人嗎？”蜘蛛媽媽問。
    她的身後，浮現出扭曲拚湊的家庭成員。
    累看著那些幻影，沉默了很久。
    “我以為接觸到家人的羈絆，記憶就能恢複，回想起真正的親情。”
    家人……
    我為什麽會這麽執著，我是不是失去了什麽……
    對了，我……
    這些，我也曾擁有過——
    ……
    雪，真的很美。
    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白色。
    每當這個時候，總有孩子三五成群打雪仗。
    真好，他們笑的好開心。
    我靜靜看著，也想去。
    可剛走兩步我就被自己絆倒，躺在雪地裏劇烈喘息。
    我翻轉身體，看著蔚藍的天空卻怎麽都站不起來。
    做不到……
    這副身體，什麽也做不到……
    “累！”
    母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你不能出來的。”
    她總是這樣說。
    我被抱到了屋裏，被裹得嚴嚴實實。
    我的身體很虛弱，天生如此。
    我沒有奔跑過，連走路都是一件痛苦的事。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能活到現在，大概是父母體貼入微的照顧吧。
    他們從不對我發火，從不抱怨。
    父親每天背著我到院子裏曬太陽，母親一遍遍熬藥，試溫度，一勺勺喂我。
    他們總說對不起我。
    “對不起，累，沒能給你一個健康的身體。”
    “對不起，讓你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樣。”
    “對不起都是我們的錯。”
    奇怪。
    真的好奇怪……
    明明我從未埋怨過他們，從未聲嘶力竭的質問他們。
    擁有生命，本身就是一件很慶幸的事情了。
    至少我能看見春天的櫻花，夏天的螢火，秋天的紅葉，冬天的雪。
    至少我有愛我的父母。
    我想我的人生會一直這樣。
    虛弱無力，又溫馨幸福。
    直到那天晚上，那位大人出現了。
    他穿著雪白的西裝，站在我的房間裏，眼睛狹長血紅。
    “真是可憐啊，讓我來拯救你吧。”
    他這樣說著，手指刺穿了我的脖頸。
    我想嘶吼卻發不出聲音，隻覺得有什麽東西在改變著我的身體。
    從那天起，我擁有了強壯的體魄，可以奔跑，走路也不覺得辛苦。
    隻是……
    我不能接觸陽光，需要以吃人為生。
    我的父母對此並不高興。
    “怎麽會這樣……”
    父親看著滿地碎肉，流著淚質問我。
    “怎麽會這樣啊累！你看你都做了什麽！”
    他的聲音裏沒有喜悅，隻有心痛。
    母親在一旁哭的泣不成聲。
    我沒有回答，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裏。
    我聽過一個很棒的故事。
    為了拯救掉進河裏的兒子，一名父親不幸死了。
    我真的很感動。
    死在河裏的父親，完美完成了自己身為父親的責任。
    這是多麽偉大的父愛，多麽強烈的羈絆。
    但為什麽……
    我的父親卻要殺掉我。
    “累……”
    父親流著淚，舉起刀。
    “我們會陪著你一起死的。”
    母親在一旁哭泣，沒有阻止父親，救下將要被殺的我。
    憤怒湧上，淹沒了理智。
    等我回過神來時，父母早就倒在了血泊中。
    假的……
    我們之間的羈絆並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父親為什麽想要殺我？
    如果是真的，母親怎麽不保護我？
    “對…不起……”
    母親虛弱的道歉。
    對啊，她一直都在跟我道歉。
    從前是，現在也是。
    “沒能給你生個強壯的身體，對不起……”
    說完這句話，她的呼吸停止了。
    她死了。
    這一刻，我好像懂了。
    父親願意背負我殺人的罪名，同我共赴黃泉。
    這樣的愛觸動了我。
    腦子裏一直緊繃的絲線，好像在這一刻斷裂。
    真正的羈絆在這一晚被我親手切斷。
    “無法接受你的雙親，他們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那位大人再次出現，平靜的鼓勵著我。
    “你要為自己的強大感到驕傲。”
    驕傲？
    我看著父母，實在無法原諒做出這種事的自己。
    我頭痛欲裂，腦袋裏好像缺了一塊。
    之後的日子裏，我越強大，屬於人類的記憶就越模糊。
    每一天，每一天，我都無比思念父母。
    我害怕忘記。
    即便清楚自己做錯了，我還是在創造家人。
    我瘋狂地想要重現那種羈絆，哪怕隻是虛假的模仿。
    但我越努力，就越空虛。
    為了找回真實的家人，我拚命伸出手，卻什麽都觸碰不到。
    我已經徹底看不見東西了，但此時，一隻手卻撫上了我的頭。
    好溫暖……
    我想起來了，我一直都想道歉來著。
    可殺了那麽多人的我，應該會下地獄吧。
    我的父母早就去了別的地方……
    “沒有那種事，累。”
    是父親的聲音。
    我努力聚焦視線，看見他蹲坐在我麵前，還是記憶中的樣子，溫柔地笑著。
    母親站在她身後，也對我微笑。
    “即便是地獄，我們都要一起去。”
    “對不起……”
    我的眼淚湧了出來，撲到父母懷中嚎啕大哭。
    “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全部…全部都是我的錯……”
    我的白發開始變黑，臉上的紅斑消失，眼睛也恢複正常。
    我變回了生病時的樣子。
    蒼白虛弱，卻又純粹。
    父母輕輕拍著我的背，像之前哄我睡覺那樣。
    地獄的火焰從腳下升起。
    它纏繞上來，帶我們去了該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