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見少年又一次放空發呆，姬瑞雪抿唇笑笑道：“放心吧，葫蘆的腿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在你回來前，我不去看她了。”語氣簡直信誓旦旦，
    這是她真心話。
    宋梟野不在，她若出去招搖死在外頭，都沒人會發現的。
    少年點點頭，繼續道：“還有那個阿蠻，別再和他見麵了。”
    “怕影響計劃。”他麵不改色地補充，袖口裏的手卻攥成了拳。
    姬瑞雪望著少年臉上未愈的擦傷，下意識地點頭。
    她理解宋梟野的警惕心，不要再見麵了，的確是最好的安排。
    道別後，轉身的一刹，
    眼裏的茫然和無辜盡數褪去，在理智與失控的鬥爭裏，少年的眸光裏染上一層狂熱的色彩，
    他從兜裏掏出那張粉色的帕子，放在鼻尖輕嗅了一會兒。
    閉上眼，他腦海裏全是那日在營帳裏，她為自己上藥時的場景。
    少女眉眼璀璨嬌俏，口中時不時發出一兩聲動聽憐惜。
    哀他將自己弄得一身傷，憐他身陷囹圄，前有千難萬險。
    燭火下那雙晶亮的眼眸著實叫人難忘——
    還有他將她頭上蒙住的被子拉下來時，那張睡得憨熟的麵龐——
    方才她眼眸嗔怪地盯他，說你長得這麽好看。
    聲音裏特有的溫柔和憐愛，如春風化雨，一點一點蠶食他少得可憐的理智。
    “對了！你等等！”姬瑞雪忽然想到一事，回頭喊住那人。
    隻見少年背影似是一僵，磨磨蹭蹭好一會兒，他才緩緩轉過身來。
    “怎麽了？”宋梟野眼神濕漉漉地望她，聲音裏有幾分藏不住的緊張。
    姬瑞雪望見他溫軟的、乖致的眼瞳，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
    她從兜裏摸出來小牛皮一樣的東西，飛快地塞在他懷裏：“喏，給你的。”
    少女說話時眉眼含笑：“縫的有些不好，我也是第一次做，將就用著吧。”
    她想到他被樹枝剮蹭，卻不覺受傷的腿，忍不住再次念叨囑咐：
    “以後無論是幹什麽，都要小心，你有一副得天獨厚的皮囊，要好好珍惜，身體的每一個部位。”
    少年穩住方才幾乎停滯的呼吸，不著痕跡地將帕子塞回袖口。
    望著那一雙臂縛一雙護腿，少年眼含笑意，目光最後停在她身上，聲音溫軟似水，“我知道了。”
    “這個，我很喜歡。”他接過，低垂眉眼，將小牛皮放在手裏細細摩挲。
    望見少年軟糯乖順的模樣，姬瑞雪樂得合不攏嘴，心底愈發欣慰。
    他會好好聽她的話。
    她送的東西，他也很喜歡。
    還有什麽，是比這種任務對象和宿主關係之間更和諧更美妙的嗎？
    天才，她可真是個天才。
    宋梟野轉過身時，綠瞳幽然，呼吸不自覺粗重了幾分。
    腦子裏滿是少女笑容蕩漾的模樣，看著她歡喜，他似乎——
    昔日裏如一潭死水、沉寂無波的心，也跟著歡喜了起來。
    。
    翌日晨起，姬瑞雪是被自己的臉燙醒的，她望著鏡子裏麵色潮紅的自己，秀氣的眉頭蹙起。
    不會昨夜又做春夢了吧？
    還是個一覺醒來便忘記了場景的那種，不然——
    她為何，她為何如此的臉紅體熱、心跳加速啊。
    快速抹了把臉，摒除心底雜念，少女換好衣物，罩上麵紗，快步走了出去。
    如她預料的，出征的隊伍浩浩蕩蕩布在山崗上，在人群裏，她一眼望見了那個鶴立雞群的綠瞳少年。
    宋梟野不笑的時候，樣貌有種生人勿近的矜貴，
    但是湊近了瞧他，又會覺得那雙眼眸乖順至極，仿佛對人無有不從。
    如今穿戴了盔甲，少年寬肩窄腰的身型便初現出來了，在灼灼天光下，他的皮膚如無暇美玉，瑰麗俊美的容顏像是畫中仙。
    宋梟野目光空遠，看似平靜無波，卻也在人群裏掃視——
    直到那抹恨不得將自己完全藏起來的嬌小身影，勾住了他的視線。
    整軍出發了，嗚嗚的號角聲鬥誌昂揚，領軍的旗幟飄揚，氣勢恢弘磅礴。
    姬瑞雪耳聽鐵蹄踏沙場，不由得心生一種殷殷期待。
    期待少年毫發無傷的，歸來。
    。
    從淄楚到月國的距離不過三日馬程，
    這三日，斥候已不斷傳來月國內亂的消息。
    淮水出了問題，每日都有從軍營裏拉出來丟去亂葬崗的，以至於月國軍隊士氣大減。
    “我說阿野將軍，這正是進攻的好時候啊！月國人士氣不振，我軍又正是士氣高昂的時候，此時不攻，更待何時？”說話的是耶律保麾下的一員老將孟奔。
    這家夥年過五十，在營裏雖得大王敬重，卻也始終坐不上軍隊統帥的位置，他心中正有火沒處撒。
    而見這綠眼的毛頭小子竟如此得大王另眼相看，他氣得日日睡不著覺，正想要找這小子麻煩。
    見眼前戰局正好，這小子作為統帥卻遲遲不下進攻命令，他便更覺宋梟野不懂帶兵打仗，如此懦弱鼠輩，根本難擔統帥大任。
    孟奔此話一出，四下寂靜。
    眾人都在等著看這位綠眼瞳、年輕新帥的反應，更準確的說，是等著他出醜。
    隻見宋梟野眼瞳輕輕一掃，勾起唇角，說話的語氣慵懶，帶點漫不經心，“孟將軍，現在——我才是統帥。”
    孟奔被他的眼神盯得不自在。
    這個屁大點的少年，竟能讓他這個久經沙場的老輩感到一絲恐懼。
    他蹙眉吞了吞口水，終究沒再說話。
    逐一掃過營裏的新老麵孔後，少年臉上浮現出一絲玩味，綠瞳似笑非笑，眼底卻是一片冰冷，滲著濃烈的殺意。
    。
    入夜，月國王廷內探得到消息，說是淄楚軍隊裏也感染了疫病，且此次前來月國的軍隊規模不過五千人。
    月國老王爺大喜，下令將士們前去捉拿淄楚將領。
    眾人皆聽說，此次帶領淄楚軍隊出征的，是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少年。
    老王爺心裏美滋滋的想，淄楚新王定是將此子作為誘餌，以試探月國的軍隊實力。
    簡而言之，這個年輕將軍，就是送上門的俘虜。
    月國城牆上，點燃了烽火，全軍出擊。
    。
    三日後，姬瑞雪一早醒來時，卻覺渾身酸軟，有好幾處痛感遲遲不消減，她不禁開始為宋梟野擔憂。
    吃過早飯，她將婢女阿挑拉到身側，似是不經意地問：“聽說，最近部落和月國正在打仗，不知這幾日戰況如何啊？”
    阿挑是個憨厚少女，她喜滋滋地答道：“公主，聽說那月國人不知天高地厚地大開城門要來絞殺我軍，卻被阿野將軍帶兵長驅直入，殺了他們一個片甲不留！”
    “如今月國老王爺尚不知去向，月國那個有名的將領楊虎尚在與我軍苦戰，但看著也堅持不了多久啦。”
    .........
    姬瑞雪聽阿挑嘰嘰喳喳說了一堆，重點一下便捕捉到了。
    大勝，宋梟野，將軍，帶兵，片甲不留？
    她心中忽然滋生了些許疑惑，那個白淨瘦削的溫軟少年，竟是作為統帥出征？
    把對方大軍殺個片甲不留？
    他是——將軍？
    正在愣神的功夫，門外突然進來一名侍衛，衝她行禮說道：“公主，大王請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