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勾人心魄的眼，除了他，還能有誰？
    姬瑞雪心上的石頭瞬間落了地，眼睛沒來由地一熱。
    就像是瀕臨絕境時，望見了朝自己伸來的手。
    黑暗裏，她微不可察地勾了唇角，隨即瞳孔放大，露出幾分誇張的驚訝。
    飽含熱淚地笑，頗有些喜極而泣的意思。
    宋梟野瞥見她又哭又笑的臉，心跳驀地漏跳一拍，原本冰涼的瞳仁裏劃過茫然。
    他不自覺地勾起唇角，鬼使神差走上前去。
    “你來了…”姬瑞雪向前挪了挪身體，明眸裏盡是驚喜。
    宋梟野瞥見她被麻繩縛住的手腳，在腕子上勒出道道血痕，心髒狠狠抽搐了一下，緊跟著，腦海裏翻湧起一陣莫大的悲傷。
    少年沉默了，垂在身側的手掌握成了拳頭。
    “你終於來了，我沒想到你今天會回來，本來特意找了葫蘆他們挖野菜，我想親手做菜團子給你吃。”
    “現在看來，是吃不上了。”姬瑞雪幽幽地發出一聲輕歎，“有點可惜呢。”
    少女的手心裏浸滿了汗，有些緊張地瞥著宋梟野的神情。
    宋梟野抬眸，目光像是審視，似在懷疑她話的可信度。
    周遭環境很靜，隻能聽得見彼此的呼吸，大腦神經傳達來的緊張和局促混攪在一起。
    少年手掌貼緊身體，僵得微微發抖．
    見宋梟野一時沒有說話，姬瑞雪緊張得要命．
    她定了定神，準備將自己已經醞釀好的計劃和盤托出。
    少年的眼眸裏的情緒不明，她卻能洞察那些幽怨的情緒。
    那雙綠瞳裏的光，是渴望被關愛的人，沒有得到預期的反饋，才會流露出的神色。
    她深吸一口氣，平複了激蕩已久的心，麵色露出幾分酡紅，眼神軟綿綿地望著他，聲音輕而軟：
    “阿野，能不能帶我走？”
    ——
    顏律真陰著臉割開了一個月國俘虜的脖子，血噴濺到臉上，將那雙牛眼映出種血色恐怖的感覺。
    他瞧了眼天上的月亮，狠狠跺了下腳，本該此時能將那中原公主欺壓身下銷魂一番，可他卻被按在這裏做些宰雞宰牛的事。
    半個時辰後，顏律真接過侍從的巾帕，將粘稠的血擦去。
    “將軍，奴給您準備了浴桶，您可要先去沐浴........”
    “不必。”顏律真隨手解了臂縛，將頭盔一撂，便大步朝營帳走去。
    掀開幕簾，裏頭並未點燈，一陣清雅的美人幽香鑽入鼻中，顏律真的呼吸即刻粗重了幾分。
    他急不可耐地剝去身上的甲胄，粗啞著嗓子出聲：“小美人，讓你久等了——為夫這就來疼你——”
    巨大的身軀撲上床榻，黑暗中一頓亂摸，姬瑞血被那血腥味弄皺了眉，她連忙後縮兩步：“將軍身上血氣太重，何不將衣裳盡數脫去，妾再與將軍一享歡愉——”
    這時，姬瑞雪聽見床下一聲極輕的悶響，嚇得她沒了半條命。
    他莫不是緊張的？
    這小子，心理素質竟這樣差勁！
    這突然搞出來的聲音影響著她一顆心嘭嘭嘭跳得厲害，還好顏色鬼在興頭上，沒有察覺。
    少女思慮了幾秒，將小手貼在顏律真的心口摸了摸：“將軍，這護心鏡還是濕的，有血味，將軍，這——”她的聲音含羞帶怯，頗有些欲拒還迎的意味。
    顏律真被撩得心似火燒，食指挑起她下巴，聽到姬瑞雪嬌嬌的一聲驚呼，隨即狂放大笑，一邊將自己身上殘餘的甲胄急吼吼地拆卸下來：“這就拆這就拆，豈能讓美人不快......”
    感受到顏律真軀體傾壓過來，姬瑞雪緊張得發抖，內心瘋狂打鼓，
    宋梟野怎麽還不上？
    她方才同他交代了的？等這莽漢一爬床就刀了他．
    這人莫不是臨陣懼了吧.......
    咬緊後槽牙，姬瑞雪心一橫正欲從頭上拔釵自救，正在此時，她聽見身上男人的一聲悶哼，
    幾乎是同時，那雄壯的身體被一把推開，滾砸在了床板上，發出咚咚咚的轟響。
    姬瑞雪聽到了一聲在黑暗中有些顫抖的呼吸．
    她想，少年該是怕了，連呼吸都在抖。
    畢竟顏律真在淄楚大營裏，是出了名的凶狠角色。
    她憑著感覺摸到了宋梟野冰涼的手，修長的手指正在微微發抖，姬瑞雪心下頓時生出罪惡感來。
    她誘導少年殺人了……
    他在營中原本是出謀劃策的角色，她竟生生逼著她為他殺了人。
    造孽啊造孽…
    姬瑞雪在黑暗裏閉上了眼睛，她開始想要怎麽收場。
    不僅如此，還有更造孽的事在後頭呢。
    宋梟野覺得自己要炸了，腦子裏衝出無數種紛亂情緒將他的理智撕扯吞沒。
    從顏律真進營帳的第一刻起，他聽見這人放浪的調笑，便想要撕了他的嘴，剝了他的皮，將他頭掛在城牆上供千萬人唾罵。
    方才那一刀，看似輕飄飄，實則快、準、狠，刀身入骨，卻隻發出一聲悶響。
    若他預估的不錯，顏律真的心脈斷了個徹底。
    若非是不可過於露骨，要將這場謀殺嫁禍他人，他定是要將此人——
    粉身碎骨。
    “走吧。”少年喉頭滾了滾，終於平複了心情．
    黑暗中，那幽綠的眼眸亮得驚人，與聲音的嘶啞形成鮮明的對照。
    姬瑞雪聽見少年強有力的心跳，她緩緩閉上眼睛，頓了幾秒．
    當眼眸再度睜開時，她猛地拉住了少年的手腕，癡癡望向那雙幽綠的眼瞳。
    將那冰涼的手一寸一寸捂熱，指尖在他掌中婉轉流連。
    她用一種有些嫵媚、且纏綿的語調誘導道：“阿野，我的腳腕剛剛好像受傷了，有點走不了路，背我好不好？”
    宋梟野身體一僵，綠瞳在黑暗裏倏地放大。
    他有些機械地轉過頭，望向她，麵上波瀾不驚，實則胸膛下氣血翻湧，發出陣陣顫栗。
    當那柔軟細膩的手掌貼合肌膚時，似有陣陣電流劃過，將他灼得小腹繃緊，疼得僵硬麻癢。
    少年喉結輕滾，昔日軟糯的嗓音此刻竟顯得艱澀難言：“好。”
    ——
    王帳：
    “稟報大王！顏——顏將軍被月國人給殺了！公主，南國公主也被劫走了！”一名士兵急衝衝地衝進營帳裏稟報。
    耶律保聞言瞪大了眼，胸口一陣無名火衝上天靈蓋，抬手便將桌上的茶盞雜碎在地：“把凶手給我提上來，本王要親自審問！”
    顏律真算得上他麾下一名猛將，在此前攻打月國的戰役中，他已失去三名老將，如今再失一員，他實在承受不起。
    那士兵哆哆嗦嗦地道：“回稟大王，那人想來是與將軍激烈搏殺，整個營帳都是血，武功必然高強，阿野將軍已經前去追了！”
    ——
    今夜，姬瑞雪很意外為何連個巡邏的人都沒有。
    她伏在宋梟野的背上，在營帳間快速穿梭，如過無人之境，一溜煙鑽進了樹林裏。
    感受到少年有些冰涼的體溫，她主動貼上他的耳朵，嘴唇若有若無地擦過他的耳垂：“阿野，是不是今天你還沒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