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蕭知遠講完問他。
    “什麽？”蘇狸不解。
    “感覺你挺受歡迎的啊，不像是沒有朋友的人，天天跟在我們仨後麵幹什麽？”
    平時班裏的男生打球或者玩遊戲，也會叫上他，但蘇狸跟誰相處都淡淡的，偏偏喜歡湊到他們三人麵前。
    “我？”蘇狸抬起胳膊，在黑暗中識別自己手部的輪廓。
    蘇狸不太願意講，但對方都說了，他不講總有些不公平的感覺。
    白白聽了人家的故事。
    但他其實覺得自己的事情有些開不了口，顯得特別矯情。
    蕭知遠看他遲遲不說，嘖了一聲：“你這不行啊，我都講完了你也不說，真沒意思。”
    蘇狸歎口氣：“那我講了，你可不準笑我。”
    蕭知遠：“……你講。”
    他倒要看看。
    蘇狸的爸爸蘇公羽年輕的時候是經紀顧問，媽媽是導遊，二人一見鍾情很快結婚生子。
    蘇狸還記得小時候的生活，哥哥很照顧他，爸爸媽媽很恩愛，他們一家人時不時會出去旅遊，過的富足且開心。
    直到那一年，他們收到了法院的傳票。
    家裏背上了幾百萬的債務。
    當時爸媽不在家，傳票是他們兄弟倆收到的。
    小小的年紀不懂什麽法人什麽擔保人，隻看懂了幾百萬欠款待還。
    那段時間之後家裏始終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
    後來他們才知道，是爸爸的發小跟他一起開了一家公司，當時是爸爸作為擔保人。
    結果後來公司出事，發小逃離國外，所有的責任全都落在了爸爸肩膀上。
    蘇狸還記得那個叔叔。
    逢年過節或者平時有空都會來他們家串門，總會帶著很多禮物和玩具，並且人也很溫和，總會輕柔的摸摸他的腦袋，誇他又長高了，跟爸媽關係也很好。
    他很喜歡那個叔叔。
    可為什麽。
    他能毫不留情的跑掉，把所有的一切都壓在他們這個小小的家庭上。
    那段時間他經常看見爸爸在到處打電話，一邊試圖聯係到那個朋友，一邊找人解決債務的事情。
    可按照法律，所有的責任就需要爸爸來承擔，他們避無可避。
    後來爸爸提醒他們：“不要對任何人掏心掏肺的好，哪怕……是從小到大的朋友，哪怕是自己的血親，都要留一個心眼，人應該適當自私一些，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有一天爸爸出了事，我不要你們為了我去做什麽，我希望你們能第一時間跟我撇清關係，把自己摘的幹幹淨淨，懂嗎？”
    蘇狸不懂，也不想懂。
    大人的世界為什麽這麽複雜，人怎麽能一邊對你極其熱切，一邊在背後精心算計。
    還好後來爸爸遇上了貴人，帶著他投資，很快自己開了顧問公司，家裏也逐漸好了起來，可爸爸每天為了生意，在他們身上的關注越來越少。
    他不怪爸爸，隻是憤恨當初那個叔叔。
    直到後來慢慢長大，哥哥被爸爸帶著開始慢慢接觸公司的事情。
    他發現哥哥也開始變得“精於算計”，成為了他小時候很討厭的人。
    但他也理解，如果哥哥和爸爸不這樣做，被人算計的隻會是他們，他這個被他們保護的好好的人永遠沒有立場去指責他們什麽。
    他逐漸看到這個世界殘酷的一麵。
    曾經背叛造成的影響在這個家裏慢慢散去，爸爸媽媽很快放手家裏的事情，委托代理人打理，他們則每年天南海北的旅遊，過的開開心心的。
    哥哥在爸爸的帶領和培養下很快成為合格的“大人”，每天一邊忙學業一邊逐漸接手工作。
    這說來其實是一件很小的事情，甚至看起來對他沒有很大的影響，畢竟就算是背負債務的時候，爸爸媽媽也從來不在生活條件上虧待他們兄弟二人，但好像隻有他，被當時的事情重創。
    後來每當他在學校交了新朋友，他總會在心裏藏著一絲期待。
    這是個很好的朋友，他值得我對他掏心掏肺的好，我跟爸爸不一樣，我選定的朋友一定是最好的。
    可是他對情緒的認知過於敏銳，總能快速察覺到這段關係已經開始腐爛。
    他惶恐不安，試圖尋找下一個能讓他破掉詛咒的人。
    可現實給他一次又一次沉重的打擊。
    他彷徨無措，人與人之間，真的沒有純粹的感情嗎，為什麽一旦跟利益扯上關係，昔日的好友都會變的麵目全非。
    為什麽，為什麽！
    他不願相信，繼續遍體鱗傷的去尋找新的希望。
    可，不存在的，根本不存在。
    他一邊強迫自己去接受這個殘忍的真相，一邊繼續懷著一點點希望去尋找下一個可能。
    直到心死。
    蕭知遠聽完：……壞了，出現了，楊英2.0版。
    楊英那傻大個是完全感受不到別人的惡意，而蘇狸是過於敏銳，能快速察覺到友情的變質。
    對方知道他家境好之後對於他的算計，發現自己喜歡的女孩喜歡他之後暗暗的忮忌，對於他成績更好更受老師和異性喜歡的不滿，發現自己真心對待的好友其實對他不怎麽上心。
    他總能從對方的眼神和語氣中第一時間察覺。
    哪怕稍縱即逝。
    從而對這段關係感到失望且及時抽身。
    看他遲遲不回話，蘇狸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很奇怪很矯情，哪有那麽多純潔的關係。”
    因為過早的見識了背叛帶來的傷害，所以對一切苗頭都極為謹慎。
    可人與人之間本來就隻會因為利益而產生關係，而隻要有利益，難免會有爭執，他奢望純粹的感情本就是異想天開。
    蕭知遠搖搖頭：“沒有，很正常。”
    他隻是有些詫異，蘇狸看著這麽不著調感覺對什麽事都很不上心的人，居然有這麽細膩的感情。
    蘇狸歎口氣：“所以，我第一次見到你們三個的時候，便覺得很新奇，我能感覺到你們之間很坦然也很……互相著想，完全沒有任何負麵情感，是很純粹且美好的相處模式，我很……好奇並且羨慕。
    我當時以為是你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和血緣關係之間的羈絆，但現在……”
    他們既沒有一起長大，也沒有血緣關係，但就是把對方當成了自己生命中很重要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