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奸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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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南溪立刻站起身朝門口走去:
    “走,去看看。”
    窗戶推不開,主仆三人隻好貼在門邊,探頭探腦往外看。
    不知幾時,謝晏套在外麵的紅色喜服已被脫掉,身上穿著一身玄色窄袖圓領長袍,顯得挺拔幹練。
    他背對房門,長身而立。
    哼!果然是早有防備,大婚就是誘捕陷阱。
    院子裏二十來個侍衛皂衣勁裝,他們雖打扮一樣,手裏拿的武器卻不相同。
    有人拿著護院侍衛用的無刃鐵尺,有人腰間卻挎著禁軍才佩戴的手刀。
    楚南溪恍然:難怪,謝晏一開始沒認出那補刀刺客,定是官家臨時從殿前司裏撥了人給他,那些侍衛他並不認得。
    難道補刀刺客是官家派來的?
    楚南溪心裏冒出個奇怪的想法。奇了怪了,書上沒寫官家參與其中,原主記憶裏,更是找不到任何泄密的蛛絲馬跡。
    穿野史就是處處被動。
    這本野史作者叫做“楚瀠”,看他自稱,此人應是個書吏。好吧,日後定要將他找出來,把書上寫的一些事情問清楚。
    楚南溪還在胡思亂想,那大漢不顧被侍衛按著下跪,繼續扯著脖子罵罵咧咧:
    “奸相,你將祖宗之地拱手讓給北狄,也不問問百姓答不答應!李將軍、楚將軍手上有那麽多兵,將士尚且要與北狄血戰到底,你這個隻會躲在朝堂耍嘴皮的奸相,一句話就斷送了我們的回家路!”
    不知怎地,楚南溪望著謝晏挺直的背脊,感覺湧起一陣心酸。
    做為後世之人,她擁有“上天之眼”,所以很清楚謝晏被罵得有多冤。
    但她也不是聖母心,這陣感同身受的酸楚之痛,來得莫名其妙。
    “小姐,那就是將死魚爛蝦扔在您花轎上的人。
    我聽說,他家本在泗州,多年戰亂,泗州城內早已十室九空,但畢竟是故土,逃難出來的人,總想著有一天還能回去。現在謝相公要將唐州、泗州割讓給北狄,這些地方的人,都恨不得扒了相公的皮。”
    春花小聲說著,不由自主攥緊拳頭、紅了眼眶:
    小姐多委屈啊,居然要嫁給這樣的大奸臣。
    來時說得好好的,她們要協助小姐手刃奸臣,誰知現在刃沒刃成,她們的命運卻被捏在大奸臣手上。
    楚南溪聽出了話中委屈,伸出手指刮了刮她鼻子,輕笑道:
    “傻丫頭!唐州、泗州那幾座城本就守不住。
    你也說了,那裏十室九空,李將軍他們打過去,不能就地取糧,而我們的補給線又拉得太長,北狄人專打我們江上的補給船,就能坐收漁翁之利。
    與其這麽用將士們的命耗著,還不如以退為進。”
    秋月不可思議的看著楚南溪,像是不認識她那般,訥訥道:“小姐,你以前可不是這樣說的......”
    主仆三人在門邊咬耳朵說小話,院子裏跪著的、站著的人也起了騷動。
    “奸相!我家祖祖輩輩住在唐州,李將軍帶兵收複唐州,你卻下令讓他們退回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我們要打回唐州去!”
    “對!罷免奸相!收複唐州!”
    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帶著變聲期特有的嘶啞,大聲喊道:
    “奸相!大夏幾百年,我們匠戶都是自由身,你為什麽要將匠戶並入軍戶?匠人一入軍營便不得出,我娘病得快死了,隻求能見我爹一麵,軍營卻不準他出來!”
    “太不講人情了,我今天就是聽了小哥的哭訴,才忍不住去踹了花轎一腳。”
    “匠戶也成了軍戶?那常老爹瘸著一條腿也......”春花擔心嘀咕。
    楚南溪這次沒解釋,隻在心裏幽幽歎了口氣:
    謝晏將匠戶並入軍戶管理,明明是為了集中力量趕製兵器,同時防止北狄探子殘害匠戶,做的戰時措施,卻因涉及百姓自身自由,無人理解。
    跪在後麵還有幾個衣著破爛的叫花子,他們低著頭不做聲,但今日他們用泥塊扔花轎時,喊的是“叫你占我們南人土地”。
    楚南溪猜,他們是被強征土地的南方士族,花錢雇來婚禮上搗亂的。
    他老人家筆直站在那裏不腰疼,自己倒是在花轎上白白替他挨了折辱。
    “噤聲!是不是嫌舌頭在嘴裏待得太安逸了?相府豈是你們聒噪的地方!”
    管事墨陽站在台階下麵,他邊說邊掏出條鞭子,猛然在空中一抖,甩在青石板上,發出聽著就疼的脆響。
    小院果然安靜了。
    楚南溪看不到謝晏的麵部表情,可從他聲音裏聽出了清冷,仿佛他真是一塊北極的石頭。
    “要打回淮北去的那幾個,送他們去李將軍麾下,傳我的話,收複淮北,送他們榮歸故裏,若不能,便送他們屍骨還鄉。”他垂眸盯著手裏那支烏鐵箭,嘴角挑著幾分漫不經心。
    “娘快死了的那個,放他爹回去等兩天收屍,完事後,父子倆一起進軍營。乞丐都送到臨安府工曹,修城牆正需人手,膽敢逃跑,剁了腿喂狗。”
    就這?
    楚南溪嘴角忍不住挑起一絲笑意:
    這男人還真有意思,分明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偏要說得那麽凶神惡煞。
    “小姐!快看,是那誰!”
    楚南溪的思緒被春花拉了回來,定睛一看,那些人被帶走之後,還在小院裏跪著的,隻剩下放火家丁。
    “看夠了嗎?沒看夠就出來接著看。”
    謝晏沒回頭,但楚南溪知道,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她咬咬牙,果斷走了出去。
    手裏緊緊捏著那支淬毒的烏鐵箭。
    廊下的紅燈籠在微寒晚風裏輕輕擺動,燭光中,謝晏的臉陰晴不定。楚南溪走到他身邊,仰臉道:
    “謝相公,我可以證明給你看,箭上塗有見血封喉的白山毒。”
    謝晏垂眸,手指在身後不動聲色的捏了捏鐵箭杆。
    不反對就是同意。
    楚南溪不想耽誤時間,她要趕在家丁招供之前讓他永遠閉嘴,既報了前世殺身之仇,又讓將軍府徹底與今晚刺殺事件無關。
    她緊緊攥著那支冰涼的烏鐵箭,緩步走到家丁身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反綁雙手、形容狼狽的“同夥”,故意激他:
    “你是什麽人?竟敢混進相府行凶,還妄圖嫁禍將軍府!”
    隻要他抬頭出言不遜,自己就可以借掌摑之勢,用箭劃破他的臉,送他上西天。
    楚南溪原身到底是將門女兒,從小背著母親偷偷習武,有些三腳貓的功夫。
    那家丁聽到問話果然抬起頭,眼裏卻射出幾分狠毒,他嘴唇緊閉,舌頭似乎在嘴裏打轉,硬是什麽也沒說。
    “你還敢瞪本小姐?”
    楚南溪假意發怒,正待上前一步,摑他巴掌,哪知那家丁唇縫裏突然伸出個小竹管,他猛然鼓起腮幫、吸氣蓄力。
    是暗器!
    他們相隔的距離,還不足以讓楚南溪手扇到他臉上,但她的麵門卻已敞開在家丁口中吹針射程之內。
    這一切發生得如此詭異,站在家丁身後的侍衛毫無察覺。
    等楚南溪看清家丁嘴裏含著的暗器吹針,一陣寒芒已破風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