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重操舊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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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袁術拒之門外的難堪,被他開空頭支票戲耍的憤怒……
    呂布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最後化為一片猙獰的煞白!
    那點可笑的喜悅和幻想,頃刻間被無盡的怨毒和殺意所吞噬。
    “他不是想和我結親……”
    呂布咬牙切齒,雙拳緊握,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脆響。
    “他是想利用我!利用我為他抵擋曹操!利用我女兒,將我呂布的軍隊綁死在他的破船上!”
    他的聲音裏,充滿了被愚弄後的暴戾。
    “多虧了陳公一番話,點醒了我!”
    呂布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巨大的陰影,殺氣彌漫。
    “我險些誤了大事,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他猩紅的目光轉向陳珪,聲音裏竟帶上了一絲求助的意味:“如今,我該怎麽做?”
    陳珪心中狂喜,麵上卻依舊是沉痛與忠誠。
    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撥亂反正,為時未晚!”
    “主公隻需將這國賊的使者——韓胤,當場拿下,綁縛刑車,送往許都,交由曹公,獻於天子!”
    “如此,既能向天下表明主公您與逆賊決裂的決心,又能彰顯您忠於漢室的大義!”
    “此舉,可讓天下人對主公刮目相看!”
    “好!”
    呂布發出一聲壓抑的怒吼,仿佛要將胸中所有惡氣都吼出來。
    “就按陳公說的辦!”
    他那雙飽含殺意的眼睛,猛地轉向早已嚇得麵無人色、癱軟在地的韓胤。
    “來人!”
    呂布的手指,像一柄出鞘的劍,直指韓胤。
    “把這個狗賊給我拿下!用最粗的鎖鏈綁了,打入囚車!”
    “我要讓袁術那老匹夫看看,戲耍我呂布的下場!”
    “溫侯饒命!溫侯饒命啊!”
    韓胤的哀嚎聲響徹大廳,但很快就被衝上來的甲士死死堵住了嘴,像拖一條死狗般拖了出去。
    大廳之內,方才還舉杯歡慶的眾將,此刻噤若寒蟬,看著這驚心動魄的轉變,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呂布胸膛劇烈起伏,但一股捍衛了自己尊嚴的扭曲快感,卻從心底油然而生。
    他重新看向陳珪,眼神中充滿了感激與前所未有的信任。
    而站在角落陰影裏的陳登,與父親交換了一個極其隱晦的眼神。
    那眼神裏,是計劃通盤的勝利,和看待獵物落入陷阱的冰冷。
    時光飛逝,轉眼又是一個月。
    夜。
    葉晨坐在書案前,指尖撚著三封剛剛送達的密信,燭火將他的影子投在牆壁上,拉得巨大而沉默。
    第一封,來自鬱保四。信中言辭質樸,卻字字千鈞——孫策大軍已兵臨會稽城下,然王朗得其示警,早有防備,將計就計,孫策大敗,銳氣已挫,雙方陷入僵持。
    看到這裏,葉晨緊繃了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
    孫策被拖在會稽,這比王朗打贏了還讓他高興!
    第二封,來自孔亮。他已成功用葉晨教的話術,博取了曹洪的信任,被引為心腹,如今正在曹營中站穩了腳跟。
    第三封,來自孔明。劉備果然如葉晨所料,愛才如命,在順利解決了袁呂聯盟後迫不及待的就將他收入麾下。
    三顆釘子,已悉數打入天下棋局最關鍵的位置。
    葉晨長長吐出一口氣,胸中的宏圖霸業仿佛又清晰了一分。
    次日。
    山風獵獵,卷起校場上的漫天塵土。
    陽光穿過雲層,落在數百名赤著上身的漢子身上,映出古銅色的光澤。
    “殺!殺!殺!”
    伴隨著蔣敬洪亮的嘶吼,數百根削尖的木矛齊齊刺出,破風聲匯成一道尖嘯,在山穀間激蕩回響。
    葉晨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負手而立,俯瞰著這支由他一手鍛造的隊伍。
    僅僅一個月。
    那些曾經鬆垮如爛泥的流寇,如今身形挺拔如鬆,隊列整齊如刀削斧劈。他們臂膀上墳起的肌肉,蘊含著驚人的爆發力;眼神中的渙散與狡詐被洗去,沉澱為狼一般的銳利和堅定。
    那股子屬於地痞流氓的匪氣,正在被鐵的紀律與血的汗水,一寸寸地從骨子裏剝離出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軍人獨有的悍勇與沉穩。
    葉晨的嘴角揚起,這支隊伍,終於有了幾分強兵的雛形。
    可這抹笑意剛剛浮現,便被他自己強行壓了下去。
    他很清楚,這隻是表象。
    這些人骨子裏,還是隻懂得用蠻力解決問題的莽夫。
    讓他們排隊衝鋒,他們能做到。
    可戰爭,是詭計,是埋伏,是佯攻,是虛虛實實的人心算計。
    就憑手下這群腦子裏除了“砍”和“搶”就沒別的東西的家夥,一旦上了真正的大戰場,麵對那些狡猾如狐的對手,恐怕被人當炮灰賣了,還在興奮地替人數錢。
    “唉……”
    他低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目前,唯一的辦法,就是絕對的服從。
    他給蔣敬的命令很簡單:將這些士卒操練成沒有自己思想的殺戮機器。
    隻要他們能精準地執行自己的每一個命令,那麽,他腦中超越這個時代的戰爭脈絡,便是最鋒利的武器。
    按圖索驥,令行禁止,足以打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偉業!
    至於未來……
    葉晨的目光越過連綿的群山,望向那片更為廣闊的天地。
    他需要真正的帥才,那些在史書上熠熠生輝的名字。
    但他更清楚,現在的自己,不過是盤踞在壽春山林裏的一夥小匪寇,那些眼高於頂的曆史名將,誰會正眼瞧自己一下?
    “等吧,等我占據江東,成為一方諸侯……”
    他喃喃自語,心中豪情萬丈。
    就在這時,一股濃鬱的肉香和飯香,順著風從夥房的方向飄了過來。
    訓練結束了。
    葉晨看見,那些剛剛還在校場上揮汗如雨的漢子,此刻正端著堆成小山的白米飯,狼吞虎咽,大口喝著飄著油花的肉湯,臉上是發自內心的滿足與幸福。
    他又看到不遠處,那些被山寨收留的老弱婦孺,手中也捧著一碗熱騰騰的米粥,臉上的麻木與絕望早已褪去。
    這本該是讓他欣慰的場景。
    葉晨的心髒卻毫無征兆地猛然一縮,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一個念頭,炸雷般在他腦中響起。
    這一切,都需要錢糧來維持!
    為了收攏人心,他將山寨的夥食標準提到了一個恐怖的高度,頓頓幹飯,三天見肉,這待遇連袁術的精銳都比不上!
    再加上數百名無法創造價值的老弱婦孺……
    每日的消耗,是一個天文數字!
    剛才還激蕩的豪情壯誌,瞬間被冰冷的現實澆了個透心涼。
    他再也站不住了。
    “來人!”
    葉晨猛地轉身,對著台下的守衛厲聲喝道,聲音繃緊,帶著無法掩飾的急切。
    “去!把賬房的錢先生給我叫過來!立刻!馬上!”
    “是,寨主!”
    守衛被他駭人的氣勢嚇了一跳,連滾帶爬地向後院飛奔而去。
    葉晨在瞭望台上焦躁地來回踱步,心亂如麻。
    片刻後,一個身穿灰色長衫、年約五旬的幹瘦老者,被守衛半扶半拽地帶了過來,跑得氣喘籲籲。
    老者名叫錢理,是葉晨救下的一個落魄賬房,精通算學,被任命為山寨總管。
    “小老兒……見過寨主……”錢理躬身行禮,喘著粗氣。
    “先生不必多禮!”
    葉晨幾步從台階上衝下來,一把抓住錢理的胳膊,雙眼死死盯著他,幾乎是吼著問道:
    “我問你!寨中錢糧,還剩多少?能撐多久?!”
    錢理被葉晨這副要吃人的模樣嚇得渾身一哆嗦,顫巍巍地從懷裏摸出一本賬簿,嘴唇哆嗦著,麵如死灰。
    “寨主……這……這開銷實在太大了。”
    “每日光糧食就要消耗近百石,還有肉食、鹽巴、布匹、鐵料……前些日子從陳家塢堡搶來的那點東西,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他咽了口唾沫,聲音壓得像蚊子叫,臉上滿是絕望。
    “照這般下去,最多……最多再有三個月,山寨就要斷糧了!”
    “什麽?!”
    “三個月?!”
    這兩個字,像兩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葉晨的太陽穴上。
    他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製地晃了晃。
    他以為上次的繳獲怎麽也能撐個一年半載,現實卻給了他一記最響亮的耳光。
    他強迫自己冷靜,喉嚨發幹,帶著最後一絲幻想問道:“錢先生,你見多識廣,可還有……還有什麽別的辦法?”
    話一出口,葉晨就僵住了。
    他看到錢理抬起頭,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流露出一種極其古怪的神情。
    那眼神仿佛在說:“寨主,您是不是忘了……我們是幹什麽的了?”
    一瞬間,葉晨的臉“騰”一下燒了起來。
    他娘的!
    自己問的這叫什麽屁話!
    他猛地一拍額頭,臉上浮現出一種哭笑不得的荒唐。
    自己是什麽身份?
    山大王!
    占山為王的匪首!
    山匪缺錢缺糧了,該做什麽?
    難道還指望有人爬上山來,畢恭畢敬地給自己交稅納貢不成?
    除了去搶,別無他法!
    自己真是當老大當上了癮,竟然把老本行給忘了!
    這瞬間的醒悟,讓葉晨的臉頰火辣辣地發燙,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掌狠狠抽了一記。
    他對著錢理擺了擺手,聲音裏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疲憊和無奈:“好了,我知道了……你辛苦了,先下去吧。”
    “是,寨主。”
    錢理如蒙大赦,深深一躬,腳步輕緩地退了下去,仿佛生怕驚擾了這位陷入沉思的寨主。
    望著錢理那佝僂著遠去的背影,葉晨再次陷入沉思。
    隻是這一次的思考,比剛才在瞭望台上時,要沉重百倍。
    搶!
    這個字,簡單,粗暴,卻也是唯一的出路。
    它在他的腦海中盤旋,如同餓狼的低吼。
    可是,搶誰?
    他的目光越過窗欞,投向山下那片廣袤死寂的平原。
    如今的壽春,在袁術那個塚中枯骨的統治下,早已是民不聊生,十室九空。
    普通百姓,活著本身就是一種奢望,家家戶戶的米缸裏恐怕比臉還幹淨。
    從他們手裏搶糧?
    葉晨自問,他真的做不到。
    那不是搶劫,那是索命!
    退一萬步講,就算他狠得下心,恐怕也榨不出幾粒米。
    那麽,搶劫過路的商隊?
    這倒是個法子。
    亂世行商,無一不是身家豐厚、背景深厚之輩,一票就能吃飽。
    然而,風險同樣巨大。
    能在這種世道上奔走的商隊,哪個沒雇傭亡命徒充當護衛?有些大商隊,護衛的數量甚至比他整個山寨的人都多。
    硬碰硬,就是一場血戰。
    自己好不容易拉起來的這點家底,很可能一戰就拚光了。
    更關鍵的是,這種肥羊可遇不可求,撞大運一樣,根本無法作為穩定的收入來源。
    搶百姓是自絕後路,搶商隊是豪賭搏命。
    葉晨的腦海中,不受控製地冒出了一個更加瘋狂的念頭。
    搶劫官軍?攻打縣城?
    這念頭剛一冒頭,就被他自己狠狠掐滅。
    癡人說夢!
    袁術近來雖然被曹操揍得灰頭土臉,威望大跌,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他麾下依舊有數萬大軍,紀靈、張勳等人也絕非庸才。
    自己這區區幾百號人去招惹他,跟螳臂當車有什麽區別?
    更何況,根據那點可憐的曆史知識,葉晨清楚的明白這袁術可是個典型的小肚雞腸、睚眥必報之輩。
    自己要是真動了他的軍隊或城池,那就是捅了天大的馬蜂窩。
    到那時,袁術絕對會不惜代價,調集大軍前來圍剿。
    自己這點基業,恐怕連三天都撐不住,就得徹底灰飛煙滅!
    除去那些窮得隻剩下一條命的流民,和那些根基深厚、塢堡林立的鄉紳大族……
    葉晨的腦海中浮現出另一個目標——世家。
    他想起那個熟悉的故事裏,周瑜缺糧,魯肅作為一方豪族,隨手一指,便贈出整整一倉的軍糧。
    要知道,魯肅在江東的世家譜係裏,根本排不上頂尖。
    由此可見,這個時代的世家,究竟富到了何種地步!
    說是“與士共天下”,真不是一句空話。
    可這塊肉,實在是太紮嘴了。
    世家有錢有糧,自然也有部曲私兵。他們的塢堡修得比縣城還堅固,想要強攻,無異於以卵擊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