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剛透出微亮的光來，四貝勒府便亮起了燈。
    弘曆出征的行裝早已經收拾好，不過他還賴在長春院沒有出來。
    在長春院門口站著的有這次出征雍正帝派遣給弘曆的副官。
    他垂著頭看著身邊有些焦急的李玉不敢吱聲。
    他衝李玉使眼色，李玉隻望著長春院門，不理會他。
    他倒是機靈，不敢去催促，當他李玉嫌命長嘛？
    “嗯…”清歡發出一聲鼻音，帶著撒嬌的意味，抱著弘曆有些舍不得撒手。
    弘曆手摸上清歡的臉，安撫地蹭蹭。
    清歡撒起嬌來他可受不了，格外能讓他心軟，再堅定的想法也會變得動搖起來。
    “一會兒便別送我出去了，一邊安心在屋裏呆著。”弘曆下巴抵上清歡的額頭，“等我回來。”
    “嗯…”這樣說著，清歡慢慢鬆開他。
    “那些行裝可都整理妥當了，護身符你別忘了，還有那些療傷的草藥，打仗要用到的…”清歡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突然又絮絮叨叨地開始說著。
    生怕弘曆忘記帶什麽東西。
    “放心。”弘曆揉揉她的頭。
    這些東西早就收拾妥當，有嬤嬤李玉他們整理著。
    弘曆知道清歡隻是有些不安心。
    弘曆又回頭看了一眼兩個並排睡著的小家夥。
    清歡有些不忍心，便留他們在屋裏睡了，沒有讓奶嬤嬤抱去偏殿。
    不過後來他們兩個折騰起來，讓清歡覺得煎熬…
    兩個孩子現在睡得香甜，仿佛還沉浸在充滿奶香的夢裏，童稚的臉讓弘曆心也軟了軟。
    弘曆又看了他們一眼，仿佛要把他們的睡顏深刻的印在腦海裏，接著拍拍清歡，緊緊摟了她下，轉身出了長春院。
    “出發。”弘曆看了眼挺立在門口的副官。
    走出了溫柔鄉，弘曆便決定把注意力都放在戰場上，放在軍事上。
    清歡沒有送出去，當遇到事情時清歡才發現，她本身就是個膽小的人，見不得離別。
    而且此番弘曆的行程是保密的，不宜大張旗鼓…
    於是在嶽鍾琪他們準備接受皇上的送別宴請的時候，弘曆已經上路出征了。
    自從弘曆走後，清歡便覺得長春院空空落落的。
    原來的長春院是建給四貝勒府的當家主母，也就是清歡。
    不過他們成婚後弘曆也住進了裏麵，甚至再也沒有回過前院。
    於是默認的長春院變成了他們兩人的住處，長春院裏也處處可見弘曆生活的痕跡。
    李玉也很有眼色地把弘曆的東西一件件的從前院往長春院挪過來。
    弘曆最喜歡的一套茶具，前陣子弘曆拿著茶杯逗安安的時候，被安安一把打碎了個，弘曆還來不及肉痛，便被安安一個燦爛的笑給治愈了，露出女兒奴慣有的癡漢笑容來。
    弘曆近期讀過的幾本書也都堆在書房的案上。
    書房的書架也被弘曆占領了大部分。
    就連牆上也貼了好幾幅弘曆的字和畫，對於這個清歡是有些抗拒的，畢竟她有些作品在清歡看來實在是有些難登大雅之堂，不過被弘曆纏著，也便答應下來。
    桌上的花，簾上的圖案，屋裏的枕頭，那一處都有弘曆的痕跡，不知不覺間，弘曆已經以一種特別霸道的姿態入侵了他的生活，占領了她的心。
    “小安安小阿林，你阿瑪出征了，以後很長的日子便隻有我們母子三人啦…”清歡抬頭望著窗外，屋外盛開的是之前弘曆囑咐花匠專門種的月季花，開得正燦爛。
    自己越不想去看，偏偏又擺在自己麵前，就連外麵種的花也是弘曆精心準備好的。
    但是弘曆既然已經出征，已經在麵對那些對大清虎視眈眈的準噶爾部落，正在努力地保衛大清。
    清歡努力轉移注意力。
    作畫前不久弘曆不還說過有些狹窄題材不夠廣泛，意境也不夠深遠？
    雖然自己當時有些不以為然，一臉的不服氣，但是清歡必須承認自己的畫作還是可以改進的。
    聽福惠說傅恒那小子功課做得極好，提起他來都是滿滿的佩服，可得好好關注關注。
    原來傅恒小時候便已經這麽優秀了嗎？
    還有弘曆身邊的那個常保怎麽樣了？
    能夠生下日後弘曆格外倚重的大臣和珅的必然也不是個簡單角色…
    鸞伊剛剛成婚，如今的處境可是跟她一樣獨守空房…
    清歡又摟了摟兩個孩子，沉沉的睡了過去。
    昨夜因為即將分離，安撫了安安和阿林後他們兩人又糾纏到了一起，弘曆更是格外激動，折騰了自己好長時間…
    而此時剛剛走到正院的弘曆，便碰上了傅恒和福惠二人。
    “你們是來送我的？”弘曆走上前去。
    “姐夫，一路平安。”傅恒看看他，在他的記憶裏，這場仗打的並不順利，但是若是四貝勒受到了什麽牽連，那他的姐姐必然不開心，自己有沒有辦法改變一下呢…
    “四哥…一定會贏得！”福惠開口。
    “放心好啦…”弘曆揉揉福惠的頭，“此番我出征。想必你也沒法留在四貝勒府了，汗阿瑪會把你安排好的…”
    弘曆頓了頓。
    “四哥…”福惠瞟了傅恒一眼，自己的哥哥離開，他留在哥哥家自然不是那麽一回事，對於離開四貝勒府這件事他早有準備，對於回宮也不抵觸。
    但是他有些舍不得傅恒，這段時間相處以來，傅恒教給了自己很多東西，讓他受益頗深，兩個人也建立了深厚的情誼…
    “四哥已經與傅恒商量過了，把傅恒給你作為侍讀，汗阿瑪那裏也同意了…”弘曆了然一笑。
    這個問題自己也與清歡商量過，她自然沒什麽意見，隻是讓他去征求傅恒的同意。
    “傅恒哥…”福惠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傅恒。
    傅恒笑著衝他點點頭,四貝勒離京自然會把他的事情安排妥當。
    在四貝勒向他提這件事情的時候，傅恒考慮了一下便答應了。
    一來是他確實喜歡福惠，覺得他培養培養，也是日後大清的人才，這邊算是他給四貝勒增添的一份助力。
    另外若是能給福惠做侍讀，在宮裏陪他讀書，那樣便能更接近大清的權力中心，或許有什麽可以操作的地方…
    傅恒也可以看得更多，了解的更多，學會些什麽，那也不枉費這段時光了。
    “好耶，可以跟傅恒哥一起讀書了！”福惠臉上揚起燦爛的笑來，連自家四哥出征的擔憂都被衝淡了。
    傻樣，這樣想著，傅恒也笑了笑。
    把福惠當做後輩，一開始欣賞的不就是他那份純真嗎？
    弘曆衝他們點點頭，“若是有功夫，多陪陪…她。”
    這說的自然是清歡了。
    這樣說完，弘曆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這幾日的觀察，清歡發現阿林有了想要抬頭的樣子，脖頸梗直，臉憋的通紅，賣力。
    清歡有些欣喜，這便是阿林骨頭正在逐漸結實的標誌。
    “福晉，嶽夫人到了。”清歡愣了愣，才明白過來叫的鸞伊。
    鸞伊已經嫁進嶽家了，那自然是嶽夫人了，是冠以夫姓的人了，不再是昔日的西林覺羅格格了。
    “請進來。”她這個大忙人終於抽出時間來看看自己了。
    “今日怎麽有閑情雅致來我這裏？你那鋪子今日不忙了？”清歡把茶水推給鸞伊。
    鸞伊灌下口水，才衝他開口，“那裏能啊？這不全權經手還真的是一點都不知道，這做生意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過是一個鋪子便給我忙活的暈頭轉向…”
    “哪裏有容易的…”
    “是呀…”鸞伊笑笑，“不過還好嶽頃母親支持我，甚至還想幫我忙呢…”
    這便是鸞伊在這段忙碌的日子裏最舒心的事情了，有人理解真的是件很好的事情…
    伏霏念並不覺得做生意會墜了他們名門望族的臉麵，甚至覺得她很有勇氣。
    天知道在聽到伏霏念這樣評價她的時候，鸞伊有多麽開心。
    談起生意來，鸞伊又有些眉飛色舞的樣子。
    “這次我辦的那鋪子，無論是布料的挑選花樣款式，我那婆婆都幫了忙的…”
    因為鸞伊的鋪子定位並不僅限於少女，從伏霏念的角度也給了很多建設性的意見，鸞伊自然如獲至寶。
    “女人在這個世道活得本就不容易，況且我那兒子如今出征，你有些事情做也是極好的…”
    伏霏念的話仿佛還回響在耳邊。
    她出生武將世家，在嫁給嶽鍾琪後便在家中處理家務，一心一意做他的賢內助，深受嶽鍾琪的尊敬，不過性格還是帶了武將的豪爽。
    “而且正因為有了嶽家，我開鋪子才沒有更多人敢非議…”若是鸞伊嫁勁進了旁的人家，那多多少少會有些流言蜚語的，但是嶽家如今扛起了出征的大旗，正是深受皇帝重用的時候。
    況且邊上有伏霏念守著，人家正頭婆婆都不說什麽，讓人更插不上話了。
    “如今我家鋪子已經步入正軌，並不需要人時時刻刻在那守著了，這不，我才得了空到你這來看看你。”鸞伊麵色紅潤，眸子裏閃著光。
    清歡笑笑，覺得欣慰。
    那個昔日的鸞伊已經恢複了明豔，擺脫了過去的陰霾。
    “我這可不是全然來看你的，不過是想我那小閨女了。”鸞伊逗著安安。
    如今的安安眼睛已經靈動，能迅速捕捉到鸞伊的動作，那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惹得鸞伊稀罕不已，“哎呦，我的乖乖。”
    清歡白了她一眼，也不理會她，自顧自的抱起阿林來。
    有時候清歡惡趣味上來，逗一逗不苟言笑模樣的阿林，覺得有趣。
    看起來有些嫌棄清歡湊近的阿林，皺了皺小眉頭。
    清歡可樂，一時間覺得阿林神態動作並不像弘曆而是有些像雍正帝的，像瑪法嗎？
    其實清歡知道，阿林並不是不喜歡人靠近，隻是更喜歡安靜一些的環境，自己自得其樂玩得就很開心。
    比方說清歡就經常看見阿林咿咿呀呀地跟安安說話，仿佛在跟她講道理，原因大抵就是她吵到了阿林安靜，一對龍鳳胎，一靜一動性格迥異，還真的挺神奇的。
    “這辦鋪子雖說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是眼看著它走上正軌，心裏也很開心啊。”
    “這幾日你怎地窩在家裏？”
    “不然呢，我得陪孩子玩啊，是不是呀？小阿林？”清歡看了她一眼。
    “這倆小孩確實好玩…安安身上好香啊…”鸞伊陶醉一樣湊過去。
    別說鸞伊了，連清歡都非常喜歡。
    清歡嫌棄地笑笑，“一眨眼的他們已經走了快半個月了，你有沒有收到嶽頃的信函？”
    鸞伊眨巴眨巴眼，“沒呢，想必他們在行軍途中的緣故。或許等安頓了，便會給我們寫信吧！”
    清歡點點頭。
    這也是她之前設想的，不過沒有收到信件，清歡總覺得有些不安心。
    這陣子閑來無事，坐在書桌前可是給弘曆寫了不少書信呢！
    不過因為弘曆在行軍過程中，不知道身處何處，所以沒有辦法投寄。
    “你若在府裏實在無聊又想陪著兩個孩子，那我便抽時間多來看看你，或者說你召集一些夫人附近的辦個宴會也好呀…你現在不還是一呼百應？”
    現在清歡在京城中人氣正旺呢，不止是達官貴人，就連平民百姓對她也是好感十足，隻因為那一對龍鳳胎。
    清歡更是沒想過會因為兩個孩子收攏了一些民心。
    清歡笑笑，搖了搖頭，“當前正是戰事要緊的時候，哪裏有心思辦什麽宴會？而且也太高調了些…”
    就連紫禁城中的皇帝都在為戰事憂慮著，她哪裏能在外麵歡聲笑語的伴著什麽宴會？
    這不是平白無故惹皇上的嫌棄嘛！
    “其實也有些好處，你想想你成婚以來各種事情都堆在一起，沒個功夫歇息。如今不正是個好時候？”
    清歡點點頭，深以為然。
    她確實不如鸞伊曠達。
    自從成婚以來，便接二連三地發生了不少事情，被下毒，年羹堯失勢，三阿哥被廢…
    清歡看看安安天真的笑顏，此時除了弘曆不在的遺憾之外，不正是個歲月靜好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