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李公子,我無處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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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日和李逸分別後,秦心月一個人在安平縣城裏漫無目的地遊蕩。
    沒有了親人,也沒了家,她像一片無根的浮萍,不知道該何去何從。身上的還算厚實的舊冬衣,懷中僅剩的二十文銅錢,都是李逸給她的。
    這份人情,她本想日後有機會報答,如今卻成了她僅有的依靠。
    有那麽一瞬間,秦心月甚至閃過一絲苦澀的絕望,若是當日李逸沒有救下她,讓她就趴在那雜草之中死去,或許反倒是更好的歸宿。
    至少不用像現在這樣,苟延殘喘,連謀生的法子都沒有,就像是一個廢人.....
    在城裏遊蕩了兩日,二十文銅錢很快就花光了,自幼習武的秦心月,吃穿不愁,除了武功,對世間俗事向來漠不關心。直到口袋空空,她才猛然發現,自己竟是個徹頭徹尾的廢人。
    除了舞刀弄槍,她什麽都不會,既不會針線活,也不懂耕種,更別提什麽其它謀生手段。總不能憑著一身武藝去做打家劫舍的盜匪,那是她最鄙夷的行徑。
    秦心月靠在冰冷的牆根下,心中酸澀,天下之大,竟沒有她的容身之所。
    忍饑挨餓了三日,她厚著臉皮在客舍賴了兩晚,連房錢都付不起,老店主諷刺的聲音就像是一根根陣刺痛著她最後的尊嚴,迷茫像潮水般將她淹沒,曾經的驕傲與冷傲,在現實麵前碎得一文不值。
    就在她走投無路時,竟又遇到了李逸.....
    捧著溫熱的飯團,狼吞虎咽間,眼淚終究是忍不住落了下來。
    從父親戰敗身亡,家破人亡,到被官兵追殺,一路顛沛流離,所有的苦難都是秦心月一個人扛。就算再堅強,再冷傲,她也有撐不住的時候。
    眼淚一旦落下,便如決堤的洪水,順著臉頰的汙垢劃出一道道狼狽的痕跡。
    李逸在一旁輕輕歎氣,現實真是給這位秦女俠上了沉重的一課,在這個缺衣少食、生存為上的年代,光有一身好武藝顯然是不夠的。
    將兩個飯團全部吃下,空蕩蕩的肚子總算好受了些,秦心月用粗糙的衣袖擦了把眼淚,像是下定了畢生最大的決心,緩緩轉過身,看向李逸,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李公子,我……我無處可去了。你能不能收留我?我可以跟你進山打獵,也可以學著做農活、做其它活計,隻要給我一口吃的就行。”
    被官兵追殺身受重傷都麵不改色的秦心月,如今為了活下去,竟要如此委曲求全。李逸看著她眼底的倔強與無助,心中也有些不忍。
    單看她寧可餓肚子,也不願用武功為非作歹這一點,就足以說明她人品的可靠。
    見李逸沉默不語,秦心月的眼神黯淡了幾分,心中湧起一陣失落。仔細想來,二人不過是萍水相逢,她這般唐突地提出要求,確實太過失禮。
    “好啊。”李逸忽然開口:“隻要你不介意我們大荒村偏遠破舊,等來年開春種地,我確實需要不少幫手。”
    秦心月猛地抬起頭,眼中瞬間亮起光芒,像是在無盡黑暗中抓住了一抹微弱的光亮,連聲音都拔高了幾分:“我不介意的,很多活計我確實不會,但我可以跟著你學!”
    李逸會收留秦心月,擔心來年春種人手不足隻是其一。
    更重要的是秦心月會武功,而他日後要經常往返鄉裏和縣城,去鄉裏來回一趟要走一整天,去縣城更是要過夜,總將白雪兒和於巧倩兩個弱女子留在家裏,始終放心不下。
    若是有秦心月在家坐鎮,安全方麵就能多一層保障。
    如今天下初定,那些戰敗藩王的殘兵大多落草為寇,北方尤為猖獗。城門口張貼的布告上,就畫著不少周邊土匪頭目的畫像,懸賞金額不等。
    大齊王朝正處在休養生息恢複生產的階段,百廢待興,各縣城的駐軍少得可憐。就拿安平縣來說,總共隻有二百駐軍,一部分要輪防駐守縣城,餘下可調度的兵力寥寥無幾。
    安平縣雖窮苦偏遠,但管轄範圍極大,那些土匪窩大多藏在深山老林裏,遠離縣城。
    就算朝廷下了剿匪的差使,縣衙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如今已進寒冬,正是匪患最猖獗的時候,偏遠村落被劫掠的事情時有發生,甚至有整個村子被洗劫一空的慘狀。
    李逸也是上次在縣城看到緝拿匪人的公告時,才意識到這個潛在的安全隱患,大荒村本就是個偏遠的野村,毫無防備之力。
    所以在看到落魄的秦心月時,他心中就有了收留的念頭,如今秦心月主動開口,他便順水推舟,做了個順水人情。
    吃完飯團,疲憊不堪的秦心月蜷縮在李逸身旁,很快就睡著了。她的後背緊緊貼著李逸的胳膊,那一絲微弱的溫熱,讓她惶恐不安的心得到了些許慰藉。
    奔走了一天的李逸也早已疲憊不堪,閉上眼睛沒多久,便沉沉睡去。
    等他再次睜開眼時,卻猛然愣住了,不知何時,他竟將秦心月摟入了懷中,兩人額頭相貼,呼吸交織,也不排除是夜裏天太冷,秦心月下意識鑽進了他懷裏取暖。
    四目相對,空氣瞬間凝固......
    李逸緊張地觀察著秦心月的神色,見她眼底沒有絲毫殺意,才悄悄鬆了口氣。
    他剛才差點以為,秦心月會狗血地上喊一句:無恥淫賊,看劍!
    二人默契地同時分開,表麵上看不出任何異常臉頰卻都悄悄發燙,心中更是亂作一團。
    “秦姑娘,我要先去一趟鄉裏一趟,之後再回來找你。你在這客舍等著,晚上我們一同回村。”李逸率先打破沉默,語氣盡量保持平靜。
    秦心月輕輕點頭,應了一聲”,便抱著膝蓋安靜地坐在角落,不再言語。
    李逸不敢多耽擱,匆匆離開客舍便拉著木板車出了城。
    他今天的目標很明確:一是去鄉裏買下那頭看中的大騾子,二是去陳掌櫃的藥鋪看看,順便再囤些物資。
    雖說已經過了幾日,但寒冬臘月裏很少有人會買大牲口,喂養起來耗費草料,還隻能閑養在家裏。上次那個賣騾子的中年男子,此刻想必還在鄉裏的集市口蹲著。
    從縣城前往鄉裏和回大荒村是兩個完全相反的方向,根本不順路。
    若非為了買這頭騾子李逸也不會這般麻煩,穿越到古代之後,他才深深體會到什麽是行路難,沒有交通工具,出行全靠雙腿,一天下來,腳底板都能磨出泡。
    正午之前李逸終於趕到了鄉裏,今日的天空依舊灰蒙蒙的,看不到一絲天光,卻詭異地沒有一絲風,空氣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
    李逸吸了吸鼻子,聞到了一股濃重的濕冷氣息,這場大雪怕是真的要來了。
    他直奔集市,一眼就看到了上次那個賣騾子的中年男子。對方正抱著胳膊,縮著脖子蹲在牆角,臉上滿是不耐。
    李逸裝作拉著車路過的模樣,隨口打招呼:“呦!兄長,你這大牲口還沒賣出去呢?”
    中年男子用袖筒擦了把凍出來的鼻涕,沒好氣地回道:“都是些不識貨的東西!不買就別瞎搭話,耽誤我做生意!”
    李逸停下腳步,故意裝出有些氣憤的模樣:“唉?你這人怎麽說話呢?不問價怎麽買?總不能你說多少,別人就得給多少吧?”
    “就說你這大騾子!”他圍著騾子轉了一圈,故意挑刺:“個頭是不小,但看著年歲也不小了吧?買回家頂多幹兩年活,就得變成年邁體衰的老騾子,搞不好還是頭病騾子呢!”
    中年男子一聽,頓時瞪起了眼:“你這後生,說話好生無禮!買不起就一邊涼快去,別在這兒碎嘴煩人!”
    李逸梗著脖子冷哼一聲:“瞧不起誰呢?我倒是要聽聽,你這騾子到底要賣多少錢!”
    “七千五百錢!”中年男子昂著頭,一臉鄙夷:“你能買得起嗎?”
    “七千五百錢?”李逸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提高了音量:“你怎麽不去搶啊?就你這騾子,還想賣七千五百錢?今年賣不出去,來年冬天就是頭老掉牙的騾子,五千錢都嫌貴!宰了吃肉還嫌柴,最多值六千錢!”
    中年男子氣得冷笑:“六千錢?就算我這騾子隻值六千錢,你拿得出來嗎?”
    雖是天冷,集市上的人不多,但二人爭吵的聲音不小,還是吸引了一群看熱鬧的人。
    有人點頭附和李逸:“後生說得沒錯,這騾子看著確實有些老了,六千錢差不多了。”
    也有人覺得李逸過分:“人家賣東西,你這後生不買還挑刺,確實不太地道。”
    “我有!你賣不賣?”
    似乎是被周圍的人激怒,李逸說著,像是賭氣一般,從懷裏猛地扯出六串銅錢,嘩啦一聲放在地上,每串銅錢都是一千文,串得整整齊齊,明眼人一看便知,分文不少。
    見這年輕人竟真的掏出了銅錢,看熱鬧的人齊刷刷看向中年男子,眼神裏滿是看熱鬧的意味。
    中年男子瞬間愣住了,臉上的鄙夷僵住。
    他原本以為,這後生隻是隨口抬杠,就算這騾子是頭老騾子,隻要好生照料,再幹三五年活計不成問題,他最低也要賣七千錢才肯出手。
    這時,一個和中年男子相熟的村民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
    “六千錢是低了點,但你現在不賣,就得等明年了。這大冬天的誰願意買頭騾子回家閑著喂草料?這小子年輕氣盛明顯是氣不過。你賣給她,我們給你作證他賴不了賬。等他後悔了,你再壓低價買回來,白賺幾百錢,剛好夠買些米糧過冬呀!”
    中年男子眼睛一亮,覺得這話有理。
    六千錢可不是個小數目,這後生看著就是一時衝動,等他冷靜下來肯定會後悔。到時候他再用五千五百錢把騾子買回來,白賺五百錢,何樂而不為?
    “賣!你敢買,我就敢賣!”中年男子當即大喊一聲,生怕李逸反悔。
    就這樣,在幾個看熱鬧村民的見證下,李逸和中年男子完成了交易,李逸牽著大騾子,中年男子拎著沉甸甸的銅錢,各自在心裏打著算盤。
    中年男子看著李逸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中篤定這年輕人遲早會後悔。
    李逸同樣在心中冷笑。這頭騾子正常討價還價,最少也要六千五百錢,還得磨破嘴皮說盡好話。
    如今他用激將法六千錢拿下,簡直賺大了。
    這頭騾子看著健壯,拉去縣城轉手就能賺一兩千錢,當然想要碰上買家可能需要在集市蹲上幾日,距離太遠來回耗時在縣城吃住又開銷太大,這也是中年男子沒有去縣城賣騾子的原因。
    李逸當場給大騾子套上木板車,沒想到這騾子竟格外聽話也不認生,李逸喊了聲號子,它就乖乖地拉著車,一步步向前走。
    看著李逸趕著騾車遠去的背影,中年男子掂量著手中的銅錢,心裏卻莫名有些不暢快,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李逸先去糧鋪買了七百斤粟米,滿滿當當裝了兩大袋都搬上了騾車。隨後他趕著騾車,直奔陳掌櫃的藥鋪。
    快到藥鋪門口時,剛好遇見送藥回來的夥計小六,凍得滿臉通紅。
    “小六!”李逸喊了一聲。
    小六聽到聲音抬頭,看到李逸時,臉上滿是詫異:“是你?”
    不過幾日不見,當初那個看著窮苦的小農戶,如今竟趕起了騾車,車上還裝著好幾大袋糧食,變化實在太大了。
    李逸笑著點頭,將騾車停下好走進藥鋪。
    陳掌櫃依舊是在藥櫃前整理藥材,鋪子裏不見陳玉竹的身影。
    見到李逸陳掌櫃放下手中的活計,笑著招呼:“你來了!快進來暖和暖和,外麵天寒地凍的。”
    說罷,他走到後門口,對著裏麵喊道:“玉竹!玉竹!把錢匣拿過來!”
    李逸走到櫃台前,笑著說道:“今日來集市買了頭大騾子,想著以後拉貨趕路都方便,順便多囤些糧食過冬。”
    陳掌櫃點點頭,讚同道:“是該如此。這天氣看著是要下大雪,到時候路不好走,多囤些糧食總是沒錯的。”
    “爹!”
    清脆的女聲響起,陳玉竹掀開門簾走了進來,見到站在櫃台前的李逸,她的美眸中瞬間閃過一絲光亮,腳步也放慢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