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0章 軍令落,大采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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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河城寨的議事廳內,燭火在銅燈裏跳得厲害,把魏文的臉照得一半明一半暗,連頰邊舊疤都跟著晃。
    這位知寨官眼角餘光瞥著秦猛,目光從他硬邦邦的臉滑到腰間那柄纏麻繩的長刀。
    這柄刀是秦猛父親的遺物之一。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還是個隊將之時,老秦曾背著重傷的他在雪地裏走了三十裏。
    血腥味引來狼群,是秦武背著他一路逃出來……
    這一刻,魏文仿佛看到好友的影子。
    “哎,老夥計。”他記憶翻湧,心中長歎。
    他將城寨簽發的臨時任命書重重拍在案幾上,紙頁翻動的聲響在寂靜的廳堂裏格外脆。
    “秦猛接令!”
    魏文麵無表情,聲音帶著邊疆風霜磨礪出的沙啞,卻字字砸在地上。
    “末將在!”秦猛跨步上前,單膝跪地時鐵甲撞得青石地麵悶響,雙手高舉過頂。
    “你比你爹優秀,好好幹。”魏文盯著魁梧高大的秦猛,一邊叮囑一邊將任命書放到他手上。
    “好。”秦猛重重回應,托住那張泛黃的麻紙:“末將謝知寨提拔,定守好河口。”
    “起來吧。”魏文的語氣緩和了些。指節叩了叩案幾上的另一張批條:“軍需處的五十套鐵鱗甲,優先給你帶的老兵換,另有其他裝備。”
    他又轉向秦大壯:“大壯,你在河口守衛十餘年,勞苦功高。
    即日起,升任小南河堡隊將,輔佐秦猛鎮守河口。”
    大周王朝邊疆各軍實行將兵法。
    分為主將,偏將,正將,部將,隊將五級別。
    隊將雖隻是末流,僅統轄數十人,卻已是正九品武官,官職再小,也是官,也是有俸祿的。
    秦大壯正為秦猛升職高興,兩隻糙手互搓著在一旁傻笑。這位在南河口守了十多年的老兵,鬢角一撮白發在燭光下格外顯眼。
    聽到自己升任隊將的消息時,他瞪眼呆愣當場。是秦猛實在看不下去,戳了他腰眼一下。
    秦大壯回過神,紅著眼眶掉出兩滴淚,砸在胸前舊鐵甲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他激動得跪地謝恩:“卑職謝…謝將軍提拔。”
    “行了行了,瞧你那點出息。”魏文是哭笑不得。
    秦大壯接過任命文書,起身之後,鄭重地疊好放入懷中。他見秦猛使眼色,按計劃行事。
    秦大壯喜色收得幹淨,換上哭喪臉,忙按約定將巡檢司攔路搶功、誣陷通敵、被秦猛反殺之事詳細稟報。
    末了——
    “魏大人!”秦大壯突然撲通跪下,膝蓋砸在地上的聲響讓秦猛心頭一緊,誰說老實人不會演戲?
    “猛子殺巡檢那事,真不是故意的,是個誤會。那些人屢次拔刀,傷人在先,搶首級時喊著要把我們綁去青陽縣問斬,說邊軍通敵......”
    “閉嘴!”魏文猛地一拍桌子,案幾上的硯台都跳了起來。
    他霍然起身,腰間佩劍的彩穗子無風自動,“青陽縣那幫雜碎!
    去年冬天就敢扣我們邊軍的冬衣,今年開春搶田,入冬又來搶軍功?真當邊防帥司是擺設?”
    燭火被他帶起的風攪得劇烈搖晃。
    秦猛看見魏文緊握劍柄的指節泛白,指縫間露出的虎口有一道深可見骨的舊傷——那是這位將軍年輕時,與韃子主力血戰留下的印記。
    “殺得好。”魏文突然鬆開手,語氣裏的寒意卻更甚,“軍功是邊軍的命根子,誰動誰死。
    別說他一個九品巡檢,就是縣令來了,敢搶老子麾下將士的功勞,照樣得豎著來,躺著出去!”
    秦猛心頭一暖,正欲開口,卻見魏文眼神陡然銳利如刀:“不過,你小子膽子也太大了。
    一個小卒子就敢斬殺這巡檢使臣,可知斬殺朝廷命官按律當斬?若不是看在你爹的麵子......”
    “知寨明鑒!”秦猛立刻躬身,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懊惱,“當時,那些人舉著刀衝過來。
    弟兄們剛從死人堆裏爬出來,見他們傷人在先,搶首級還罵我們是漢奸,一時血氣上頭......”
    他故意頓了頓,抬手抹了把臉,“若是知道是巡檢大人,給末將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啊!”
    魏文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你這小滑頭,頭腦活絡,比你爹會說話多了。”
    “到此為止,巡檢司之事,無需擔憂,你們安心上任。
    帥司正式任命與朝廷告身,衣賜,後續會有人送至軍堡。”
    說話間,魏文將兩本巴掌大的冊子扔過來:“這是軍械庫和糧倉的臨時調令,趕緊去領了回堡。
    冬季韃子狗最是猖獗,白天都有可能來犯。別讓老子剛給你的官印,轉頭就被人摘了去。”
    “是!”
    魏文又板著臉,叮囑兩人勤勉,不可怠慢防務。而秦猛也趁機提及招募人手,回堡建設等。
    出了戒備森嚴的內寨,秦大壯後背的冷汗已浸透了衣甲,冷風一吹激起層疊雞皮疙瘩。
    他哆嗦著裹緊衣領,抹著額頭嘟囔:“猛子,剛才魏大人那眼神,差點把我魂嚇飛了。”
    秦猛將批條小心翼翼地折好揣進懷裏,笑道:“別怕,軍隊就是這樣,崇尚強者,隻認軍功和血性。咱們殺韃子保家衛國,沒做錯事。”
    “你呀!”秦大壯攥著拳頭,猛拍秦猛後背:“猛子!你跟魏將軍頂嘴,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這膽大的捅破天。
    不過,你真有能耐,幹得漂亮!”
    秦猛嘴角噙著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目光卻早已越過寨牆望向小南河堡的方向:“當務之急是領裝備、招人手。咱們的邊堡,得讓它真正‘活’過來。”
    城寨軍需處的木門吱呀作響,主事的幹瘦老吏正扒拉著賬簿,算盤珠子打得劈啪作響。
    他見秦猛遞來魏文親簽的批條,眯起精明的三角眼打量這位年輕管隊官。
    ——明明年紀輕輕,眉宇間那股殺伐淬煉出的壓迫感卻比老兵還重,絕非普通軍官可比擬。
    老吏立刻收起慣常的油滑,借著窗欞透進的微光核對批條,當看到“鐵鱗甲五十套”幾個字時。
    他突然抬起頭,渾濁的眼睛在秦猛身上轉了一圈:“秦管隊年紀輕輕就立此大功,後生可畏啊!”
    “老先生謬讚,無非是身強力壯,能殺韃子。”
    秦猛也沒有擺架子,笑嗬嗬的回應著。
    後世社會摸爬滾打的他,深知閻王好惹,小鬼難纏。側身擋住視線,丟出二兩散碎銀子。
    老庫吏接過銀錠放入袖袋裏,笑得眼都眯了:“批條無誤,秦管隊稍候,這就給您點驗物資。”
    秦猛沒接話,隻是看著軍卒們將物資搬上馬車。
    五十套鐵鱗輕甲、一百套犀牛皮甲,百張硬木弓各配兩壺箭——其中一壺透甲錐閃著寒光,還有百柄長刀、幾十杆長槍......
    裝備剛搬上車,車廂就已堆得冒尖。
    更讓秦大壯眼熱的是,這次軍堡的軍糧也一塊發了。
    麻袋裏的粟米、豆子顆粒飽滿——百餘石糧食,這是能讓堡民熬過寒冬的底氣!
    “秋後要了兩次,沒有……”秦大壯疑惑地嘟囔。
    “那是你方法不對。”秦猛笑了笑。
    他又補充道:“裝備和糧食不夠,這才隻是開始。”
    早在領功時,他已暗中囑咐張富貴、李山等心腹去附寨掃貨。糧食、鹽巴、醬醋,還有能過冬的棉衣,越多越好,見著就買,預定,別心疼錢。
    ……
    附寨的市集喧鬧如潮,張屠戶掂著沉甸甸的錢袋,在攤前豪氣地揮手:“這些山貨全要了。”
    在店家裝貨的時候,他目光死死鎖定幾頭大肥豬。
    李山則鑽進雜貨鋪,把貨架上的粗鹽整箱搬空。搞得街上商鋪掌櫃都知道來了一群豪客。
    附寨最大的常氏糧行,人來人往,算盤聲隔著門板都能聽見。
    身寬體胖的掌櫃常九正對著算盤眉開眼笑,見秦猛進來立刻堆起滿臉肥肉:“這位爺要多少糧?”
    秦猛反手帶上門,從懷中掏出千兩麵額的銀票拍在桌上,薄薄紙張輕飄卻壓得桌麵微顫。
    “常掌櫃,五千石糧,分批送抵小南河堡。這是定金,要做長期買賣,就得守規矩——本官的軍堡嘴嚴,你的車隊也得像吃了啞巴藥。”
    常九看到秦猛掏出的千兩銀票時,肥厚的臉頰肉抖了三抖。
    他那雙綠豆眼死死盯著薄薄的紙片,仿佛要看出個窟窿來:“秦管隊放心!五千石糧不算難事。
    白天一趟,今夜再發車,走後山小道,保證不驚動任何人。”
    大周王朝,一石糧約一百二十斤,當前市價一貫錢。而銀子購買力更強,一兩銀子購買兩三石糧食。而這樁大買賣夠他清空積壓的糧秣。
    秦猛看著他油膩的手指在銀票上反複摩挲,突然開口:“常掌櫃,秦某要的不隻是糧食。
    開春後我要開荒,需要種子;築堡需要石灰、木料;傷兵需要藥材——這些你都能弄到嗎?”
    常九的眼睛更亮了,肥厚的嘴唇咧到耳根:“能!怎麽不能?隻要秦管隊信得過俺糧行。
    別說種子,藥材這些,就是你要鐵料、火藥,甚至是武器裝備,我都有門路給貴堡弄來!”
    走出糧行暖閣時,寒風吹來,他緊了緊腰刀,轉身走向另外幾家糧鋪,批量購糧,種子等。畢竟這種關乎肚皮的大事,多有門路沒壞處。
    隻要撒錢,豈能有辦不好的事?
    附寨邊緣的“泥窩子”,還等著秦猛去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