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趙員外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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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有再提請西席的事,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齊案首,我聽說,前些日子,城裏徐老秀才的畫,是你幫忙賣出去的?”
    齊文昊心中一動,知道正題要來了,麵上卻依舊平靜:“學生隻是正好碰上,說了幾句公道話罷了。”
    “公道話?”趙員外笑了,他搖了搖頭,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那雙小眼睛裏閃爍著光芒,“齊案首就不要謙虛了。那可不是公道話,那叫賦能!我在縣城做了幾十年生意,這點門道還是看得懂的。”
    “同樣一幅畫,踩在腳下,它就是廢紙。可給它編個好故事,說它偶得神韻,它就值十兩銀子。說它得過大學士的青眼,它就值二十兩!”
    趙員外說到這裏,伸出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語氣裏滿是讚許:“東西還是那個東西,可這價錢,卻天差地別。這其中的學問,可比聖賢書裏的道理值錢多了!齊案首年紀輕輕,就明白這個道理,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
    他這番話,是在試探,在拉攏,在暗示齊文昊,他們是同一類人,都是懂得如何賺錢的聰明人。
    齊文昊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沒有接話。
    趙員外見他不上鉤,也不著急,話鋒一轉,長長的歎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肉疼的表情。
    “唉,齊案首是讀書人,不知道我們這些做生意的苦啊。這生意,看著風光,可一年到頭,賺的都是辛苦錢。就說我吧,縣城裏有七八家鋪子,城外還有幾百畝水田,可每年到了秋後,光是交給縣衙的稅,就是一大筆開銷。”
    他伸出肥厚的手掌,比劃了一下,滿臉苦澀:“那麽厚的一疊銀票交上去,我這心都疼。尤其是今年,新來的王縣丞,那手段……嘖嘖,比往年又狠了不少,各種名目加起來,怕是又要多交三成不止!”
    齊文昊的眼簾微微抬起,他知道,對方的真實目的,終於要說出來了。
    果然,趙員外訴完了苦,身體又往前湊了湊,聲音壓得更低,幾乎隻有兩人才能聽見。
    “所以啊,我才想請齊案首出山。”
    趙員外不再繞彎子。
    “請你當西席,教我那不成器的兒子讀書,是真心的。但,那隻是其中一個原因。”趙員外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最真實的目的,“我真正看重的,是齊案首你案首和廩生的身份!”
    “你是咱們縣的案首,縣尊大人和張禦史都親自嘉獎過。你又是廩生,每月要去學官那裏領錢糧,跟衙門裏的人打交道,是名正言順的。”
    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引誘。
    “以後,我福源記報稅的時候,想請齊案首你,陪著我的賬房,一起去一趟縣衙。你什麽都不用做,就坐在那裏喝喝茶,跟衙門的胥吏們聊聊天。有你這位案首老爺在場,他們總要給幾分麵子。”
    “到時候,我們那賬本,自然也就能做得漂亮一些。”
    說到“漂亮”兩個字時,他特意加重了語氣,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齊文昊的心中,湧起一股冷意。
    他終於明白,這每月五兩銀子的天價薪水,到底是要買什麽了。
    這不是請老師,這是在買他的身份,買一個能讓趙員外偷稅漏稅的門麵!
    趙員外見齊文昊沉默不語,以為他在思考,立刻拋出了最後的籌碼。
    “齊案首,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你白幫忙。”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桌上輕輕一點,“除了每月五兩的薪水,每年,我福源記省下來的稅款,我分你一成!”
    一成!
    福源記家大業大,每年要交的稅款何止千兩?若是能省下三成,那就是幾百兩銀子,而這一成,就是幾十兩,甚至上百兩!
    這筆錢,比官府發的廩米祿銀,要多上十倍!
    這是一筆足以讓任何一個讀書人動心的巨款。
    趙員外靠在椅背上,端起茶碗,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臉上又恢複了那種自信的笑容。
    他相信,沒有人能拒絕這樣的條件。一個剛從山溝裏走出來的窮書生,麵對這巨大的財富,除了接受,不會有第二個選擇。
    院子裏很安靜,隻剩下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齊文昊想起了張禦史信中的提醒,要把整個縣當成考卷。
    他又想起了徐老秀才那被踩在腳下的風骨,想起了那些被強拆了房子,無家可歸的百姓,想起了王縣丞那張貪婪的臉。
    眼前的趙員外,和王縣丞又有什麽區別?
    一個用權力強取豪奪,一個用金錢腐蝕人心。
    他們都是在吸食這個國家的血肉。
    齊文昊緩緩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啪。”
    一聲輕響,在安靜的院子裏格外清晰。
    趙員外抬起眼皮,看向齊文昊。
    齊文昊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很平靜,但那雙一直溫和的眼眸,此刻卻變得如同深潭一般,銳利得仿佛能刺穿人心。
    “員外說笑了。”
    他開口,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趙員外臉上的笑容,第二次凝固了。
    齊文昊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這個富甲一方的鄉紳,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道:
    “教書育人,乃是傳授聖賢之道,明德修身之理。”
    “豈能與此等偷稅漏稅,與國爭利的貪腐之事為伍?”
    這兩句話,如同一記無形的耳光,狠狠抽在了趙員外的臉上。
    院子裏的空氣,仿佛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趙員外那張肥碩的臉上,最後一絲笑意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人當麵冒犯的陰沉。他盤著核桃的手停了下來,一雙小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透出的光,像是冬日裏的寒冰。
    他盯著齊文昊,緩緩開口,聲音已經沒了剛才的半分熱絡,變得又冷又硬。
    “齊案首,你可要想清楚。”
    “五兩銀子一個月,你這輩子,怕是都掙不到這個數。讀書人,也要吃飯穿衣,別為了那點虛名,把自己的路給堵死了。”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別敬酒不吃,非要吃罰酒!”
    最後一句,威脅的意味已經毫不掩飾。
    齊文昊卻像是沒有聽出那話裏的寒意,他神色不變,隻是淡淡地回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不義之財,文昊不敢取,也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