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金蟬脫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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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往省城的官道,遠比想象的更加漫長。
    在齊安坐上牛車,吸引了村裏和趙員外所有目光的同時,真正的齊文昊,早已借著夜色,踏上了一條隻有他自己知道的捷徑。那條路,是他勘察水文時無意中發現的,崎嶇難行,卻能省下大半的路程。
    一天一夜後,當李書吏帶著那群書生還在官道上慢悠悠的晃蕩時,一座雄偉的城池,已經出現在了齊文昊的眼前。
    省城。
    即便早有心理準備,當齊文昊真正站在這座巨城的城門之下時,心中依舊難免震撼。望江縣的城牆與之相比,簡直如同鄉下土財主家的院牆。寬闊的護城河上,十幾丈長的吊橋緩緩放下,足以容納四五輛馬車並行的城門洞,像一隻巨獸的嘴巴,吞吐著川流不息的人潮。
    他壓低了頭上的鬥笠,將自己那張在望江縣小有名氣的臉藏在陰影裏,隨著人流,走進了這座繁華的都城。
    街道寬闊得不像話,全部由青石板鋪就,兩側商鋪林立,酒樓、茶館、當鋪、綢緞莊,鱗次櫛比,叫賣聲、車馬聲、交談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喧囂的熱浪,撲麵而來。這與望江縣那份安逸閑適,完全是兩個世界。
    齊文昊的目光,很快就被城門邊的一幕吸引了。
    幾個衣衫襤褸,瘦得隻剩下皮包骨的乞丐,正有氣無力地癱在牆角,其中一個孩子餓得昏了過去,他的母親抱著他,眼神空洞,連哭的力氣都沒有。周圍的行人路過,都像躲避瘟疫一樣,捏著鼻子繞開。
    而就在他們不遠處,一列由十幾輛馬車組成的車隊,正大張旗鼓地停在路邊。車上掛著“布政使司”的燈籠,幾個管家模樣的男人,正指揮著下人,將一箱箱新鮮的魚肉、一壇壇的美酒,從城外最大的酒樓裏搬運出來。
    “手腳都麻利點!耽誤了老爺的壽宴,扒了你們的皮!”一個管事大聲嗬斥著,他的目光掃過牆角的乞丐,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厭惡,“去去去!一群臭要飯的,別在這礙眼,熏壞了給老爺賀壽的貴客,你們擔待得起嗎!”
    幾個家丁立刻如狼似虎地衝過去,對著那些連站都站不穩的乞丐,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齊文昊站在人群中,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他看到了那華麗馬車上飄出的濃鬱酒香,也聞到了牆角下那股若有若無的腐爛氣息。他看到了管事那張肥得流油的臉,也看到了那個母親眼中徹底熄滅的光。
    博士論文裏那些冰冷的文字和數據,此刻,化作了最真實、最殘酷的畫麵,狠狠刺進了他的心裏。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這不就是他研究過無數遍的,王朝末年的景象嗎?
    他藏在袖子裏的手,不知不覺間,已經攥成了拳頭。這一刻,他無比清晰的意識到,考取功名,對他而言,早已不僅僅是為了改變自己和家人的命運。
    更是為了,獲得能改變這一切的力量。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那邊的鬧劇,轉身沒入了更深的人流之中。他沒有去官府為考生準備的學子驛站,那種地方人多眼雜,正是李書吏之流最容易下手的地方。
    他按照自己早已規劃好的路線,穿過幾條繁華的大街,拐進了一條相對偏僻的巷子。在貢院高高的後牆邊,他找到了那家毫不起眼的小客棧。
    “近考居”。
    客棧的門臉很小,隻有一個昏昏欲睡的老掌櫃和一個半大的夥計,住客也大多是些來省城討生活的小商販,魚龍混雜,反而最不容易引人注意。
    “掌櫃,一間上房,要最安靜的。”齊文昊將幾塊碎銀子放在櫃台上,聲音不大。
    老掌櫃抬起眼皮打量了他一下,見他雖然衣著普通,但身形挺拔,氣質沉穩,不似一般的江湖客,便點了點頭,讓夥計帶他上了二樓。
    房間確實不大,但收拾得幹淨,推開窗,正好能看到貢院那標誌性的飛簷一角。他將包袱放下,稍作整理,便準備出門,將貢院周圍的地形再熟悉一遍。
    可他剛走到客棧門口,一陣蠻橫的叫罵聲,便從不遠處傳來。
    “不長眼的老東西!你這破車撞了本少爺,還敢把這餿水濺到我新買的靴子上?!”
    齊文昊循聲望去,隻見客棧不遠處,一個賣餛飩的老漢,正惶恐地跪在地上。他的餛飩攤子已經被掀翻在地,熱湯和餛飩撒了一地,白氣蒸騰。
    在老漢麵前,一個身穿錦衣,頭戴玉冠的年輕公子,正一臉囂張地用腳踩著老漢的頭,他身後還跟著四五個孔武有力的家丁。
    那公子的腳上,穿著一雙用金線繡著雲紋的鹿皮靴,靴麵上,確實濺了幾個油點。
    “少……少爺饒命,老漢不是故意的,老漢給您擦幹淨……”老漢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掙紮著想去給對方擦鞋。
    “滾開!”那惡少一腳將老漢踹翻在地,滿臉的嫌惡,“我這雙靴子,是‘錦繡坊’的老師傅親手做的,價值五十兩!你這身賤骨頭,賠得起嗎?!”
    周圍的行人圍了一圈,卻沒一個敢上前的,都是敢怒不敢言。
    “賠不出錢,今天就打斷你的腿!”惡少說著,便對身後的家丁使了個眼色。
    兩個家丁獰笑著上前,一人一邊,就要去抓老漢的胳膊。
    齊文昊的目光,徹底冷了下來。他正要邁步上前。
    就在這時,一個清朗中帶著幾分戲謔的聲音,卻從人群的另一側響了起來。
    “這位公子,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欺負一個老人家,怕是不太好吧?”
    眾人聞聲望去,隻見一個同樣穿著青衫,手持折扇的年輕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那裏。那年輕人約莫二十歲上下,麵如冠玉,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眼神卻很亮。
    惡少被人打斷,很是不爽,他轉過頭,上下打量了來人一眼,見對方雖然衣著不凡,卻孤身一人,便冷哼一聲:“你算什麽東西?也敢管本少爺的閑事?”
    那年輕人卻不生氣,他搖了搖手中的折扇,施施然地走到近前,低頭看了一眼那雙名貴的靴子,然後抬起頭,饒有興致地問道:
    “我隻是好奇,敢問這位公子,你這靴子,是金子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