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暗流湧動

字數:3679   加入書籤

A+A-


    “我那同鄉,才學出眾,文章寫得極好。可鄉試放榜,卻名落孫山。他不服氣,後來輾轉托了關係,才打聽到,他那份本可評為上佳的卷子,被分到了周明手中,隻得了一個‘文理不通,言之無物’的批語,直接被黜落了。”柳乘風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了。
    “後來我們才查到,那周明貪財好色,早已暗中將考場上的名額,當成了價碼,賣給了那些願意出錢的富家子弟。我那同鄉家境貧寒,拿不出孝敬,便成了他斂財的犧牲品。”
    柳乘風眼中閃過一絲怒火和無奈:“這種人,本該被革職查辦,可他卻不知走了誰的路子,非但沒事,反而還步步高升,從一個縣教諭,混到了分考官的位置。真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齊文昊靜靜地聽著,心中卻已是掀起了波瀾。
    趙員外在鄉試上動手腳的計劃失敗了,但他絕不會善罷甘休。他自己無法進入考場,那麽,這個本就與他蛇鼠一窩,又恰好手握考官權力的周明,就是他最順手,也是最致命的一把刀。
    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卷子,有極大的可能,會“恰好”落到周明的手中。
    到時候,無論自己的文章寫得多麽天花亂墜,隻要周明筆鋒一轉,一個“文理不通”的批語下來,自己三年的苦功,便會徹底化為泡影。這條路,比李書吏的迷路之計,更加陰險,也更加讓人無從防備。
    柳乘風見齊文昊沉默不語,以為他在擔心,便指著冊子上另外兩個名字,沉聲道:“其實,周明不過是個小角色,真正能決定我們命運的,是這二位。”
    齊文昊的目光,落在了冊子的最頂端。
    “主考官,京城來的李侍郎,是官場有名的清流一派,為人最是剛正,眼裏揉不得沙子。他主持的考試,尤其看重文章的實務策論,厭惡空談。”
    “副主考官,則是本省的王禦史。”柳乘風說到這裏,聲音又冷了幾分,“此人風評不佳,是本地士紳勢力的頭麵人物,據說與省城內外許多富商鄉紳,都有著不清不楚的關係。”
    他頓了頓,看著齊文昊,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聽聞,望江縣那個趙員外,背後的大靠山,正是這位王禦史。齊兄你這次讓趙員外顏麵掃地,他必然已經通過門路,在王禦史麵前給你上足了眼藥。”
    齊文昊心中一凜。
    他沒想到,趙員外的關係網,竟然能直通省城鄉試的副主考官!
    周明是豺,這位王禦史,就是狼。豺狼聯手,自己這次鄉試,可以說是危機四伏,幾乎是十死無生之局。
    即便自己的卷子僥幸沒落到周明手裏,可隻要文章到了最後審閱的環節,王禦史想要尋個由頭將自己刷下來,簡直易如反掌。
    客棧的房間裏,氣氛一下子變得無比壓抑。
    “唯一的破局之法,”良久,齊文昊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斷,“就是我的文章,要寫得足夠好,好到讓那位主考官李侍郎都無法忽視,甚至願意力排眾議,也要將我保下來!”
    柳乘風看著齊文昊眼中那抹驚人的亮光,心中的擔憂竟也消散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信心。
    “說得對!”他一拍大腿,“想這些也沒用!走,齊兄,我帶你去嚐嚐這省城最有名的灌湯小籠包!填飽了肚子,才有力氣跟那幫混蛋鬥!”
    ……
    省城的小吃街人聲鼎沸,香氣四溢。
    柳乘風輕車熟路地帶著齊文昊,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坐下。很快,兩籠熱氣騰騰的小籠包便被端了上來。
    那包子皮薄如紙,隱約能看到裏麵晃動的湯汁,頂上捏著精致的褶子,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齊文昊也是餓了,夾起一個就往嘴裏送。
    “小心!”柳乘風的提醒還是晚了一步。
    齊文昊一口咬下,滾燙鮮美的湯汁瞬間爆開,濺了他滿臉。
    柳乘風先是一愣,隨即撫掌大笑起來:“哈哈!齊兄,你這吃東西,都透著一股‘急才’!這包子得先開個小窗,把湯喝了,才能吃!”
    齊文昊有些狼狽地抹了把臉,看著柳乘風那促狹的笑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兩人之間的緊張氣氛,在這一陣笑聲中,蕩然無存。
    一頓飯吃得酣暢淋漓,兩人關係也更近了一層。正當他們並肩走回客棧時,街角處一家藥鋪門口的騷動,卻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求求您了,掌櫃的!再賒我一副藥吧!我孫女快不行了啊!”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齊文昊和柳乘風對視一眼,快步走了過去。
    隻見人群之中,那個賣餛飩的老漢,正跪在一家掛著“仁心堂”牌匾的藥鋪門口,對著一個錦衣綢緞的中年掌櫃,拚命地磕頭。
    而那掌櫃的,卻一臉嫌惡,指揮著店裏的夥計:“把他給我趕出去!整天來哭窮,晦氣!我們開的是藥鋪,又不是善堂!”
    “之前不是已經賒過一副藥了嗎?怎麽又來了?”
    “你們不知道,那惡少家裏就是這‘仁心堂’的東家!他們就是故意刁難這老漢呢!”有知情的路人小聲議論著。
    柳乘風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仁心堂?我看是黑心堂!光天化日,見死不救,簡直枉為醫者!”他義憤填膺,擼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論。
    齊文昊一把拉住了他。
    “柳兄,別衝動。”
    他看著那塊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仁心堂”金字招牌,又看了看被兩個夥計粗暴推倒在地的老漢,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寒意。
    “硬闖無用。”齊文昊的聲音很低,卻帶著一種讓人心悸的力量。
    “對付這種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善之人,我們得用讀書人的法子。”
    他湊到柳乘風耳邊,緩緩說道。
    “誅心。”
    “誅心?”柳乘風的眉毛挑了起來,他看著齊文昊那張平靜的臉,眼中閃過一絲不解。
    齊文昊沒有多做解釋,隻是走到桌前,重新鋪開了一張宣紙。他挽起袖子,提起筆,蘸滿了墨。
    “柳兄,借你的筆墨一用。”
    柳乘風看著他,隻見齊文昊的眼神專注而深邃,仿佛整個世界的喧囂都被隔絕在了窗外。他不再多問,隻是安靜的站在一旁,看著那支狼毫筆在紙上迅速遊走。
    沒有激昂的陳詞,也沒有憤怒的控訴。齊文昊筆下流淌出的,是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