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
    夢裏全是劈裏啪啦的燃燒聲、吵死人的狂笑，還有一個聲音不停地在耳邊念叨“好麻煩啊好麻煩啊”——好像是他自己的聲音。
    當他被窗外過於明亮的陽光和一陣……嗯……極其規律的鼾聲吵醒時，他花了整整十分鍾才讓大腦重新上線。
    我是誰？
    我在哪？
    外麵為什麽那麽吵……哦，好像是我幹的？
    記憶慢慢回籠，他想起了昨天那場驚天動地（對他而言）的衝突，以及自己是如何用幾句話就讓整個世界清靜下來的。
    “麻煩……”他嘟囔著，翻了個身，試圖用幹草堵住耳朵，隔絕窗外那一片此起彼伏、堪稱交響樂的鼾聲。
    那些海賊還沒醒？
    算了，關他什麽事。
    他現在隻覺得餓，前胸貼後背的那種。
    他習慣性地攤開手掌，心裏懶洋洋地想：“果子……來個最甜的吧……”
    窗外那棵可憐的樹晃了晃，一顆飽滿的野果脫離枝頭，軌跡風騷地繞開幾個躺在地上挺屍的海賊，精準地滾過門檻，停在他指尖。
    李維啃著果子，聽著外麵漸漸多起來的、刻意壓低的議論聲，隻覺得無比煩躁。
    “怎麽……還沒人把這些‘噪音源’搬走……”
    他鬱悶地想，“嚴重影響睡眠質量……”
    就在這時，一陣更加整齊、有力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還夾雜著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響，一種與小鎮平日閑散氛圍格格不入的嚴肅氣息彌漫開來。
    “海軍來了！”外麵有人低聲驚呼，帶著如釋重負和一絲敬畏。
    李維：“……”
    更吵了。還能不能讓人好好躺著了？
    他聽見一個聽起來就很一本正經的年輕男聲在外麵響起：“我是海軍第73支部的少尉克巴！這裏發生了什麽事？這些海賊……都是誰製伏的？”
    鎮長老約翰的聲音帶著激動和後怕：“是黑鯊海賊團！賞金1000萬的特朗德爾！他們昨天突然襲擊了我們……然後、然後就像您看到的，全都睡著了！是李維！是住在海邊那個小子幹的！”
    “李維？”名叫克巴的少尉聲音裏充滿了疑惑。
    “他是誰？是鎮上的守衛嗎？用了什麽方法？催眠瓦斯？”
    “不……不是……”老約翰的語氣變得有些詭異。
    “他就……說了兩句話……然後他們就……全倒了。”
    外麵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
    李維甚至能想象出那個海軍少尉和他手下士兵們滿臉“你他媽在逗我”的表情。
    “說了兩句話？”
    克巴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充滿了難以置信，“老約翰，包庇海賊可是重罪！請你如實說明情況！”
    “我說的都是真的！千真萬確！”
    老約翰急了，“他就住在那個小屋裏！您自己去問他！”
    李維心裏咯噔一下。
    問話？
    解釋？
    社交？
    麻煩三重奏！
    他的厭煩情緒瞬間飆升到頂點，強烈的“不想搭理任何人”的念頭如同實質般擴散開來。
    小屋外，克巴少尉皺了皺眉。
    他是一名堅信紀律與實力的正義海軍，對這種近乎童話的解釋完全無法接受。
    他決定親自會會這個所謂的“英雄”。
    他整理了一下軍帽，大步走向那間看起來搖搖欲墜的小木屋。
    就在他距離木門還有三步遠的時候，腳下突然一滑！
    “少尉小心！”身後的士兵驚呼。
    克巴一個踉蹌，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沒在部下麵前出醜。
    他低頭看去，地上幹幹淨淨，連顆石子都沒有。
    “奇怪……”他嘟囔著，再次上前。
    這一次，他剛抬起手準備敲門，一股突如其來的、難以形容的疲憊感猛地襲來。
    仿佛他剛剛結束了連續三天的長途拉練，眼皮沉重得幾乎要用牙簽才能撐住。
    “哈——啊——”他控製不住地打了一個巨大的哈欠，眼淚汪汪。
    “少尉？您沒事吧？”士兵關切地問。
    “沒、沒事……”克巴甩甩頭，強打精神，心裏卻更加疑惑。
    他深吸一口氣，用力敲了敲門。
    “請問，李維先生在嗎？我是海軍少尉克巴，想向您了解一下昨天的情況。”
    屋內毫無動靜。
    克比等了等，又敲了敲：“李維先生？”
    還是沒反應。
    克巴有些不耐煩了，他示意士兵戒備，自己則嚐試著推了推門。
    木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
    就在這一瞬間，克巴感覺自己的思維像是陷入了一大團粘稠的、溫暖的棉花糖裏。
    所有準備好的問題、懷疑的措辭、調查的程序……全都變得模糊不清，遙遠而……麻煩。
    他腦子裏隻剩下一個念頭盤旋放大：
    ‘調查……好麻煩啊……’
    ‘問話……好累……’
    ‘要不然……就算了吧……反正海賊都抓到了……’
    他維持著推門的姿勢，眼神開始放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了。
    外麵的士兵們麵麵相覷，不知道少尉怎麽了。
    一名軍曹覺得不對勁，上前一步：“少尉？我們是不是……”
    他的話也沒能說完。
    一股同樣的“懶意”病毒般擴散開來。靠近門口的幾名士兵接二連三地開始打哈欠，眼神迷茫，有的甚至忍不住靠在了同伴身上，差點當場站著睡過去。
    “邪、邪門！”後麵的士兵不敢上前了，驚恐地看著那扇敞開的門縫，仿佛裏麵住著一頭專門吞噬人精力的睡魔。
    老約翰在一旁小聲嘀咕：“看吧，我就說了……那小子邪乎得很……”
    最終，海軍們拖著依舊眼神呆滯、不斷打著哈欠的克巴少尉，以及那群被捆成粽子的海賊，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這片“不祥之地”。連最基本的現場勘察和筆錄都沒能完成。
    臨走前，克巴少尉在迷迷糊糊的狀態下，憑借最後一絲職業本能，含混不清地對老約翰說：
    “報告……報告我會寫的……就說……神秘強者……協助……抓捕……建議……觀察……”
    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解釋了。
    小鎮恢複了平靜，李維的耳邊終於清靜了。
    他滿意地翻了個身，繼續啃他的果子。
    然而，他低估了海軍的文書工作和某些人的較真程度。
    克巴少尉那份語焉不詳、充滿矛盾卻又明確指出一名“神秘強者”存在的報告，幾經周轉，竟然被遞交到了正好在西海巡視的本部中將——鶴的手中。
    鶴中將是誰？那是海軍智慧的頂點，洞察人心的大師。
    一份報告裏同時出現了“一句話讓海賊團全員昏睡”、“調查軍官接近後莫名疲憊嗜睡”、“村民語焉不詳似乎有所隱瞞”這些要素，立刻引起了她的高度興趣。
    這聽起來不像已知的任何一種惡魔果實能力，更不像單純的武力製伏。
    “有趣的能力……”鶴中將看著報告，手指輕輕點著桌麵。
    “似乎與‘意誌’、‘狀態’有關……能讓人失去鬥誌，陷入怠惰？”
    她幾乎立刻意識到了這種能力在非戰鬥層麵的巨大戰略價值——比如兵不血刃地解決人質危機、瓦解敵方士氣、甚至用於審訊。
    幾天後，一艘有著明顯本部標誌的中型軍艦，悄無聲息地停靠在了楓葉鎮的小港口。
    鶴中將並沒有大張旗鼓，她隻帶了幾名親隨，在老約翰戰戰兢兢的指引下，前往了那間海邊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