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軍本部的圖書館規模宏大，藏書無數，是軍官和學員們汲取知識、研究戰術的聖地。
    但這裏對李維而言，隻有一個無可替代的優點——極其安靜。
    尤其是那個位於最深處、靠窗的角落，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變得柔和溫煦，窗外是蔚藍的海港景色，平時鮮有人至，簡直是打盹的天選之地。
    李維幾乎把這裏當成了第二個宿舍。
    此刻，他正蜷在寬大的皮質扶手椅裏，腦袋歪向一邊，呼吸均勻綿長，顯然已經進入了深度的“節能模式”。
    一本厚厚的、封麵印著《偉大航路氣候異常現象綜述》的書攤開蓋在他的胸口，與其說是閱讀，不如說是最好的偽裝和墊枕。
    就在他睡得不知今夕何夕時，一陣緩慢而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庫讚，也就是未來的青雉大將，此刻還是中將的他，同樣以怕麻煩和尋找舒適午睡點而聞名本部。
    他今天本想找一本關於古代冰川期的文獻，不知不覺就溜達到了這個最安靜的角落。
    然後，他就看到了李維。
    庫讚微微挑眉。
    這張生麵孔很年輕，穿著上尉軍服卻皺得離譜，整個人以一種毫無防備的姿態深陷在椅子裏，睡得那叫一個香甜投入，連他靠近都沒有絲毫反應。
    這種純粹的、沉浸式的懶散，讓庫讚產生了一絲好奇。
    他放輕腳步（雖然本來也不重），走到李維旁邊的書架，假裝瀏覽書籍，目光卻時不時瞥向這個陌生的同僚。
    他能感覺到，以這個年輕上尉為中心，周圍的空氣似乎都變得更加“凝滯”，一種讓人昏昏欲睡的氛圍彌漫開來。連窗外照進來的陽光，都仿佛變得更加慵懶了。
    庫讚自己那經常被戰國批評的“懶散的正義”在此刻產生了微妙的共鳴。
    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家夥絕不是普通的上尉。
    觀察了幾分鍾，見對方完全沒有醒來的跡象，庫讚摸了摸下巴，決定搭個話。
    他走到李維對麵的椅子坐下，高大的身軀讓椅子發出了輕微的呻吟。
    李維在睡夢中蹙了蹙眉，似乎被打擾了，但隻是咂咂嘴，把頭扭向另一邊，繼續睡。
    庫讚等了一會兒，見對方沒反應，隻好主動開口，聲音帶著他特有的慵懶磁性質感：“唔……這位同僚，這個地方……不錯啊。”
    沒有回應。
    隻有均勻的呼吸聲。
    庫讚也不惱，繼續慢悠悠地說：“陽光正好，又安靜……比訓練場舒服多了，是吧？”
    李維依舊沒反應，但蓋在他胸口的書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庫讚覺得更有意思了，他稍微提高了點音量：“喂……再睡下去，食堂的紅豆湯可要賣完了哦。”
    “……嗯……？”
    或許是“食堂”這個關鍵詞觸動了李維大腦深處的某根弦，他終於有了反應。
    喉嚨裏發出一個模糊的音節，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極其緩慢地、艱難地掀開了一條縫。
    迷茫空洞的眼神對上了庫讚帶著些許探究和懶散笑意的目光。
    李維花了十幾秒才聚焦，看清眼前坐著的是一個身材高大、卷發、眼罩推到頭上的中將。
    他腦子裏過了一遍本部高層的臉，勉強對上了號——庫讚中將，以騎自行車睡覺和懶散出名的那個。
    “……中將？”李維的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睡意，“……有事？……要借……這本書？……您拿吧……我看完了……”他以為對方是來要他胸口那本氣候書的。
    庫讚笑了笑，擺擺手：“不是書的事。隻是看你睡得很香，這裏確實是個好地方。”
    “……哦……”李維鬆了口氣，隻要不是來找他麻煩的就行。
    他調整了一下姿勢，準備再次合眼，“……是啊……很安靜……您……自便……”
    眼看他又要睡過去，庫讚趕緊接話：“誒——等等。你是那個……鶴婆婆從西海帶回來的小子？叫……李維，對吧？”
    李維的動作頓住了，眼皮又抬起來一點，眼神裏多了絲警惕。
    “……是……怎麽了？”難道也是來找他去做麻煩事的？
    “別緊張嘛……”
    庫讚身體向後靠進椅背，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隻是聽說了一點你的事。一句話讓黑鯊海賊團全員睡著，還讓奧恩的斧頭自己掉海裏了？”
    他的語氣裏沒有質疑，更多的是好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
    “……他們太吵了……”李維嘟囔了一句，算是默認。
    他觀察著庫讚，發現對方似乎沒有興師問罪或者指派任務的意思，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了點。
    “吵到睡覺，確實不可原諒。”庫讚深有感觸地點點頭，仿佛遇到了知音。
    “不過，你這能力……還真是方便啊。都不用動手。”
    “……動手……很麻煩……”李維低聲抱怨，這是他的真心話。
    “是啊，超級麻煩。”庫讚深表讚同。
    “能不動手就解決的事情，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兩人之間陷入了一種奇特的沉默，但氣氛並不尷尬，反而有一種“同類相認”的和諧感。
    圖書館角落裏的怠惰氣息仿佛更加濃鬱了。
    過了好一會兒，庫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提議道：“我說……這裏雖然不錯，但椅子睡著還是有點硬。我知道一個更好的地方，屋頂露台，通風更好，視野更開闊，還沒人打擾。要不要……一起去試試？”
    李維眨了眨眼，消化著這個提議。
    和一個中將一起……去午睡？
    這發展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但“更好的睡覺地點”這個提議本身，又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他思考（緩慢地）了一下利弊：和庫讚待在一起，似乎可以避免其他更麻煩的人來打擾（畢竟中將領頭偷懶，底氣更足？），而且還能開發新的優質睡眠點……
    “……遠嗎？”他謹慎地問。
    “騎自行車的話，五分鍾。”庫讚咧嘴一笑。
    “……自行車……顛簸……麻煩……”李維皺皺眉。
    “我可以讓它‘穩一點’。”
    庫讚意有所指。
    李維想了想，最終對“更好睡覺地點”的渴望戰勝了“移動”帶來的麻煩。
    “……好吧……”他慢吞吞地站起身，把胸口那本書隨手放回旁邊的書架（放沒放對位置就懶得管了）。
    “……帶路吧……庫讚中將……”
    庫讚也站起身，高大的身軀舒展了一下，心情似乎很不錯：“叫我庫讚就行。以後想偷懶……咳，想找安靜的地方休息，可以找我。”
    於是，在圖書館管理員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海軍本部最懶散的中將之一，和最新晉的、懶出風格的懶散上尉，一前一後，以同樣慢悠悠、仿佛時間都為他們放緩的腳步，離開了圖書館。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空蕩蕩的兩張椅子上，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令人昏昏欲睡的懶散氣息。
    之後的日子裏，庫讚果然偶爾會來找李維。
    有時是分享一支新口味的冰淇淋（李維發現庫讚對冷飲的品味相當不錯），有時是單純分享一個新發現的、適合打盹的風水寶地。
    他們的交流往往言簡意賅，充斥著“這裏不錯”、“嗯”、“有點吵”、“還行”之類的詞匯，卻形成了一種外人難以理解的默契。
    一個懶得問，一個懶得說，卻奇異地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海軍本部的高層們很快發現，那個讓人頭疼的懶散上尉，似乎和另一個以懶散出名的中將混到了一起。
    戰國得知後，又一次久地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一個庫讚還不夠嗎……”他絕望地歎息。
    而鶴中將則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或許……這樣反而更好管理了？”
    至少，兩個懶人湊在一起，惹出麻煩的概率，說不定比一個懶人到處亂晃要小一點？
    當然，這隻是她樂觀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