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梵多的天空，終於在第六天的清晨，吝嗇地灑下了一縷慘淡的陽光。
    卡普中將站在那片空蕩蕩的處刑台廢墟前，高大的身軀在晨風中顯得異常孤寂。
    他沒有穿那件象征著“海軍英雄”的白色披風，也沒有戴那頂標誌性的狗頭帽，隻是一身簡單的黑色西裝。
    仿佛在為某個逝去的時代，也為某個逝去的孩子，舉行一場無聲的葬禮。
    冷風吹過，卷起地上的塵埃，也吹動著他花白的頭發。
    他沉默地站了很久，久到朝陽完全升起，久到第一批負責清理廢墟的工兵小心翼翼地從他身邊繞過。
    最終，他彎下腰，從廢墟的石縫裏，撿起了一枚被遺忘的、沾著灰塵的海軍製式紐扣。
    他用粗糙的拇指摩挲著那枚小小的紐扣，仿佛上麵還殘留著某個粉發少年最後的溫度。
    然後，他一言不發，轉身，邁開沉重的步伐，沒有走向元帥辦公室，沒有走向自己的軍艦，而是徑直走向了港口一艘最不起眼的補給船。
    沒有人敢上前詢問，也沒有人敢阻攔。
    所有人都從他那沉默的、如同負山而行的背影中，讀出了一種決絕的、與過去割裂的悲愴。
    海軍英雄卡普，在那一刻，似乎也隨著這場戰爭的結束，死去了某一部分。
    ……
    元帥辦公室內，氣氛比外界的廢墟更加壓抑。
    戰國一夜未眠，眼窩深陷，桌上的咖啡早已冷透。
    他麵前堆積如山的，是戰損報告、陣亡名單、以及來自世界各地加盟國的緊急問詢。
    鶴中將坐在一旁，手中端著一杯熱茶，嫋嫋的蒸汽是這間屋子裏唯一的暖意。
    “卡普他……走了。”
    鶴的聲音平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歎息，“他需要時間。”
    “我知道。”
    戰國揉著眉心，聲音沙啞，“但現在，我們沒有時間了。”
    他指著一份剛剛送達的、印有世界政府最高紋章的加密文件。
    “有海賊在新世界鬧出了大動靜，紅發也在暗中集結力量，那些在新時代蠢蠢欲動的海賊……我們剛剛結束一場慘勝，卻要立刻麵對一個更加混亂的局麵。”
    “赤犬的‘絕對正義’雖然震懾了很多人，但也激化了矛盾。”
    鶴補充道，“海軍內部，因為克比的處刑，也並非鐵板一塊。”
    戰國長長地歎了口氣，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那個方向，是李維的專屬廚房。
    “最麻煩的，還不是這些。”
    他苦笑著，語氣複雜到了極點，“而是那個……懶鬼。”
    提到李維，鶴中將也沉默了片刻。
    頂上戰爭中，李維的表現堪稱詭異而恐怖。
    無論是輕易壓製喬茲和比斯塔，還是那招讓整個戰場都陷入靜止的“怠惰天國”，都遠遠超出了他們對惡魔果實的認知。
    那是一種近乎“規則”的力量，蠻橫、不講道理，卻又高效得令人心悸。
    就在這時，桌上一隻從未響過的、造型古樸、通體漆黑的電話蟲，突兀地響了起來。
    “布魯布魯布魯……哢夾。”
    戰國和鶴的臉色同時一變。
    這是直通“五老星”的最高級別通訊線路。
    戰國深吸一口氣，接通了電話蟲。
    電話蟲的另一端，沒有模擬出任何人的表情，隻是發出一個蒼老、威嚴、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
    “戰國。”
    “是！”戰國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
    “關於海軍少將李維，我們已經看過了全部的戰況影像。”
    那個聲音平淡地陳述著，“他的能力，很‘穩定’。”
    戰國一愣，不知該如何理解這個評價。
    “混亂的世界，需要秩序。而秩序，需要絕對的‘穩定器’。”
    電話蟲那邊的聲音繼續說道，“他那讓一切歸於‘靜止’的力量，是維持世界平衡的必要之惡。比赤犬的岩漿更有效，比青雉的冰封更徹底。”
    “五老星大人的意思是……”
    戰國的心頭湧上一股極其不祥的預感。
    “我們需要一個新的‘最高戰力’來震懾那些蠢蠢欲動的海賊。”
    “經過世界政府最高會議決議——”
    那個聲音頓了頓，然後說出了一句讓戰國和鶴中將同時瞳孔驟縮的話。
    “任命海軍少將李維，晉升為海軍本部大將。”
    “什麽？！”
    戰國失聲驚呼，完全顧不上禮儀。
    “五老星大人！這絕不可行！李維他……他的性格……”
    “性格不重要。”
    那個聲音冷漠地打斷了他，“重要的是能力。我們需要的是一個能隨時‘按下暫停鍵’的存在。至於如何‘驅動’他，那是你身為元帥的職責。”
    “但赤犬他絕不會同意！這會引發海軍內部巨大的……”
    “那就讓他學會‘同意’。”
    五老星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
    “海軍需要的不是內鬥，是服從。這次的任命，既是對他能力的肯定，也是對全世界的宣告——海軍擁有足以讓任何時代都‘安靜’下來的最終力量。”
    “這是決定，不是商議。三天後，我們將正式簽發任命狀。”
    “哢夾。”
    電話蟲掛斷了。
    辦公室內，死一般的寂靜。
    戰國呆立在原地，手中的聽筒滑落，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感覺自己不是接到了一個任命，而是接到了一個燙手的、隨時可能爆炸的炸彈。
    讓李維當大將？
    讓那個把“麻煩”二字刻在骨子裏，把睡覺和美食視為人生最高追求的懶鬼，成為海軍的最高戰力之一？
    和赤犬並列？
    戰國幾乎能想象到，當赤犬得知這個消息時，整個海軍本部大樓都可能會被他的岩漿融化一半！
    “……他們瘋了。”
    戰國喃喃自語，無力地坐回椅子上，感覺比打了一場頂上戰爭還要疲憊。
    鶴中將緩緩放下茶杯，臉上也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神情。
    “不，他們沒瘋。”
    她輕聲說，“他們隻是……看到了那份力量最可怕、也最‘有用’的一麵。”
    “一份足以讓‘正義’與‘邪惡’都一同閉嘴的力量。”
    戰國痛苦地閉上眼睛，揉著額頭：“可我該怎麽跟那個小子說？告訴他，從今天起，你不能再睡懶覺了，要去全世界處理最麻煩的事件？”
    “他會當場發動‘怠惰天國’，然後回廚房繼續吃他的布丁。”
    鶴中將給出了一個極其精準的預測。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波茨探進頭，手裏捧著一份文件，臉上帶著慣常的恭敬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滿足？
    “元帥，鶴中將。這是李維少將讓我送來的‘戰後特殊區域安保協調總結報告’。”
    戰國接過報告，打開一看，上麵隻有寥寥幾個字，字跡潦草得像是用腳寫的：
    “一切正常，都很安靜。——李維”
    而報告的背麵，還用鉛筆畫著一個歪歪扭扭的草莓大福。
    戰國看著這份堪稱侮辱的“報告”，又想了想三天後自己必須去宣讀的那份“大將任命”，他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飽含著無盡憋屈與無奈的咆哮：
    “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