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代號“零”:虛無的代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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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龍穀的議事大廳,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質。
那塊刻著代號“零”的黑色晶石,靜靜地躺在石桌中央,它散發出的不是寒氣,而是一種更深邃的、能吞噬光線與希望的“死寂”。每一個看著它的人,都感覺自己靈魂最深處的火焰,正在被這股死寂,緩緩地吹熄。那不是一種物理上的寒冷,而是一種概念上的、存在被否定的……冰冷。
天界的“淨化軍團”,是懸在頭頂的、隨時會落下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而這個“零”,則是潛伏在黑暗中的、無聲無息的死神。
一個,是明麵上的、毀滅一切的“秩序”。
一個,是陰影裏的、抹除一切的“虛無”。
“盟主,我們……怎麽辦?”墨老的聲音,打破了死寂,他的聲音幹澀而沙啞,每一個字,都仿佛重若千鈞。
議事大廳內的所有長老,都將目光投向了那個坐在主位上的黑衣少年。他們是燭龍之盟的基石,是這片廢墟之上,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而現在,這火焰,正麵臨著被兩股截然不同的狂風,同時吹熄的危險。
燼沒有立刻回答。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那塊黑色的晶石,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石桌上,輕輕地敲擊著。那聲音,在寂靜的大廳中,顯得格外清晰。
噠……噠……噠……
那不是焦慮的節奏,而是一種……冷靜到極致的、如同精密儀器般的運算。
他在思考。
(跳筆)他的腦海中,浮現出兩幅截然不同的畫麵。一幅,是初代昊天,在無盡的悲愴中,主動與“秩序”融合,化身為冰冷的宇宙“獄卒”。另一幅,是混沌,在無盡的痛苦中,被“虛無”侵蝕,化身為悲哀的宇宙“錨點”。
他們,都失敗了。
一個試圖用絕對的“秩序”來對抗“虛無”,結果卻創造了一個冰冷的、沒有生命的“墳墓”。
一個試圖用本源的“混亂”來對抗“虛無”,結果卻成了“虛無”在物質界最大的“橋頭堡”。
他的“第三條路”,他的“燭龍之盟”,他所宣揚的“在秩序中保留自由,在混亂中創造意義”,是他站在兩位巨人的肩膀上,找到的、唯一的解法。
但是……這個“零”,讓他第一次,對自己的“解法”,產生了懷疑。
這個“零”,不是混沌那樣的、被侵蝕的悲劇英雄。它,是“虛無”意誌的……代理人。一個擁有自我意識,以“終結”為最高使命的……純粹的“敵人”。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對“意義”的……全盤否定。
“我親自去一趟。”許久之後,燼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些許波瀾。
“什麽?!”墨老猛地站了起來,“盟主,不可!那‘零’如此詭異,您是聯盟的核心,怎能親身犯險?”
“是啊,盟主!派我們去!就算是死,我們也要為您探出一條路!”一個脾氣火爆的散修長老,也立刻站了出來。
“不。”燼搖了搖頭,他抬起眼,那雙日月交替的眼瞳中,閃爍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深邃的光芒,“你們去,隻會死。而我,或許……能活下來。”
“因為,我身上,有它想要的東西。”
他沒有明說是什麽,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是指他體內,那股與“虛無”同根同源,卻又截然不同的……混沌之力。
“我需要幾個幫手。”燼的目光,掃過眾人,“但不是修為最高的,而是……最擅長‘隱藏’和‘逃跑’的。”
最終,燼挑選了三個人。
一個是墨老,他的陣法之道,能在關鍵時刻,提供意想不到的掩護。
一個是公輸大師,他那些“奇技淫巧”的小發明,或許能派上用場。
還有一個,是一個名叫“鐵山”的散修。他修為不高,為人沉默寡言,卻曾是斥候出身,擁有著野獸般的直覺和在任何環境下都能生存下來的能力。他就像一塊沉默的岩石,不起眼,卻異常的可靠。
“我們此行,不為戰鬥,隻為……‘看’一眼。”燼看著三人,神色凝重,“看清楚,我們的敵人,究竟是什麽模樣。”
……
根據靈兒情報中提到的線索,那個奇怪的商人,最後出現的地方,是一座位於“秩序”與“混亂”邊界線上的、早已被廢棄的……“灰色小鎮”。
這裏,曾經是一個繁華的商貿中轉站。但隨著“天律”的收緊和“虛無”的侵蝕,這裏的人們,或被“淨化”,或被“吞噬”,最終,變成了一座空城。
四人一行,憑借著公輸大師改良的“隱息符”,悄無聲息地,抵達了這座小鎮。
小鎮的景象,透著一種詭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靜止”。
街道上,還停著早已腐朽的馬車,車輪上凝固的泥漿,仿佛還帶著昨日的濕潤。店鋪的招牌,在風中,發出“吱呀”的、如同鬼魅般的呻吟。一扇沒有關嚴的窗戶,在風中,有節奏地、開合著,仿佛一個正在呼吸的、巨大的怪物。
空氣中,沒有鳥鳴,沒有蟲叫,甚至連風聲,都顯得那麽的……無力。
這裏,仿佛是一個被時間遺忘的、正在緩慢“死去”的……標本。
“盟主,這裏的‘死氣’,很重。”墨老的臉色,有些發白,“而且……很奇怪。它不是單純的陰氣,也不是魔氣,而是一種……‘不存在’的氣息。”
“嗯。”燼點了點頭,他的感知,比墨老更清晰。
他能感覺到,這個小鎮的“法則”,正在被悄無聲息地“抹除”。空間,在變得“稀薄”。時間,在變得“緩慢”。就連光線,在這裏的傳播,都仿佛被一層看不見的、粘稠的液體所阻礙。
“小心。”燼的聲音,壓得極低,“它……在這裏。”
四人,呈一個品字形,緩緩地,向著小鎮的中心廣場,推進而去。
鐵山走在最前麵,他的腳步,輕得像貓,他的眼睛,如同鷹隼,警惕地觀察著四周任何些許異常。他的鼻翼,在不斷地翕動,仿佛在分辨空氣中那些最細微的、不尋常的“味道”。
公輸大師則跟在燼的身邊,他的懷裏,揣滿了各種稀奇古怪的、不知名的“小玩意兒”,他的手,始終沒有離開過腰間一個看起來像是鐵老鼠的裝置。
墨老斷後,他的手指,不斷地掐動著法訣,隨時準備布下陣法。
就在他們即將穿過廣場時,鐵山,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廣場中央那座早已幹涸的噴泉,喉嚨裏,發出了一聲低沉的、野獸般的……咕嚕聲。
“怎麽了?”燼立刻問道。
“有……味道。”鐵山的臉上,露出了極度痛苦和厭惡的神情,“不是血腥味,不是腐臭味……是……是‘空’的味道。”
話音未落,異變,陡生!
那座幹涸的噴泉,突然,開始“融化”了。
不是被火燒,不是被水蝕。而是構成它的那些石頭、金屬、泥土,仿佛正在被一個看不見的“橡皮擦”,從現實中,一點一點地,擦掉。
它們沒有化為粉末,沒有化為液體。
它們就那麽……憑空地,消失了。
緊接著,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絕對的“死寂”,以噴泉為中心,轟然擴散!
風,停了。
聲音,消失了。
光線,被吞噬了。
整個世界,在瞬間,褪去了所有的顏色,變成了一片……單調的、純粹的……灰。
(跳筆)燼的腦海中,仿佛有一幅絢麗的油畫,被潑上了一桶灰色的油漆,所有的色彩,都在瞬間,被吞噬、同化。
在廣場的中央,一個“人影”,緩緩地,浮現了出來。
那不是一個實體。
它更像是一個……人形的“空洞”。
它沒有五官,沒有四肢的輪廓,它就是一片純粹的、深不見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它站在那裏,周圍的現實,就在不斷地、向它坍塌、凹陷,如同一個被投入了重物的、無形的瀑布。
它,就是“零”。
“發現……目標……‘變量’……‘燭龍’……”
一個不男不女、非人非鬼的、仿佛由無數個聲音疊加而成的、扭曲的聲音,直接,在四個人的腦海中,響起。
那聲音,不帶任何情感,卻比任何惡毒的詛咒,都更讓人感到……恐懼。
“快退!”燼發出一聲怒吼,他體內的混沌之力,瞬間爆發!
一片由無數“可能性”構成的、黑白交織的領域,以他為中心,猛地張開,試圖抵擋那股不斷蔓延的“死寂”。
然而,那片“死寂”,在接觸到燼的“混亂領域”的瞬間,並沒有像之前那些“虛無傀儡”一樣被克製。
它隻是……平靜地,將燼的“可能性”,一一地,“抹除”了。
燼創造出的火焰,在接觸到它的瞬間,就熄滅了,仿佛從未存在過。
燼創造出的盾牌,在接觸到它的瞬間,就消失了,仿佛隻是一個幻影。
燼創造出的生命,在接觸到它的瞬間,就凋零了,仿佛從未活過。
“這……怎麽可能?!”燼的心,猛地一沉。
他的混沌之力,是“在無中,催生有”。
而這個“零”的力量,是“將有,徹底歸於無”。
他的“創造”,在對方的“抹除”麵前,顯得如此的……無力。
“邏輯……錯誤……”
“意義……不存在……”
“掙紮……徒勞……”
“零”的聲音,再次響起。它緩緩地,抬起那隻由“空洞”構成的“手”,朝著燼的方向,輕輕地,一揮。
沒有攻擊。
沒有能量波動。
但是,燼卻感覺到,自己與這個世界的“聯係”,正在被……切斷。
他感覺自己正在“消失”。他的存在,他的記憶,他的力量,都在被一種更高維度的力量,從“源代碼”層麵,進行著……“刪除”。
“盟主!小心!”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一聲爆喝,如同驚雷般炸響!
是鐵山!
那個沉默寡言的、如同岩石般堅實的男人,在關鍵時刻,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他沒有去攻擊“零”,因為他知道,那毫無意義。
他也沒有去幫燼抵擋,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在“零”的麵前,不值一提。
他隻是用盡了自己全身的力氣,狠狠地,一把,將燼和墨老、公輸大師,向著廣場之外,推了出去!
“快……走!”
而他自己的身體,則因為失去了平衡,踉蹌著,跌入了那片不斷蔓延的、絕對的“死寂”之中。
“不——!!!”
燼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充滿了悔恨與憤怒的咆哮!
他眼睜睜地看著,鐵山的身體,在接觸到那片“死寂”的瞬間,沒有流血,沒有慘叫,就那麽……平靜地,如同被水浸濕的沙畫,一點一點地,淡去,消失。
先是他的腳,然後是他的腿,然後是他的身體……
(跳筆)燼仿佛能看到鐵山的血肉、骨骼、經脈,都在被一種無法理解的力量,從“存在”的畫布上,輕輕地、徹底地,擦去。沒有痛苦,沒有掙紮,隻有一種……回歸於“無”的、絕對的平靜。
最後,他那雙充滿了決絕與不甘的眼睛,也徹底地,融入了那片純粹的、永恒的……灰。
他死了。
不是生理上的死亡。
而是……概念上的,徹底的,不存在。
連靈魂,連一絲一毫曾經存在過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仿佛這個世界上,從未有過一個叫“鐵山”的人。
“哈哈哈哈……”
“零”的“笑聲”,在燼的腦海中,瘋狂地回蕩。
“看到了嗎?”
“這就是……‘虛無’。”
“這就是……你們的……‘終點’。”
燼跪在地上,他看著鐵山消失的地方,那裏,什麽都沒有。隻有一片,比任何地方都更空洞的……“空”。
他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
那不是因為憤怒,也不是因為悲傷。
而是因為……恐懼。
一種發自靈魂最深處的、對“不存在”的、最原始的……恐懼。
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無力。
他所堅信的“意義”,他所守護的“希望”,在這個絕對的“終結”麵前,就如同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
“有趣……的……‘火花’……”
“零”似乎對燼此刻的情緒,產生了“興趣”。它那空洞的“身體”,開始緩緩地,向燼“飄”來。
“讓我……看看……”
“這朵火花……在徹底熄滅前……”
“能綻放出……怎樣的……色彩……”
“你……給……我……去……死!!!”
燼猛地抬起頭,他那雙日月交替的眼瞳中,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同歸於盡的……決絕!
他體內的“歸墟之種”,那顆由青鸞的“愛”所凝聚的真靈核心,在此時,被徹底地,激活了!
一股微弱的、卻無比純粹的、充滿了“守護”意誌的青色光芒,從他胸口處,爆發出來!
“嗡——!!!”
這股光芒,如同黑暗中的太陽,瞬間驅散了那片灰色的“死寂”!
“這……是……什麽……?”
“無法……解析……”
“無法……抹除……”
“這是‘愛’!”燼嘶吼著,他站起身,將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誌,都灌注到了這股“愛”的光芒之中,“是你這種……隻懂得‘刪除’的廢物,永遠……無法理解的東西!”
他主動,朝著“零”,發起了攻擊!
這一次,他不再去“創造”。
他隻是將這股純粹的、不講任何道理的“愛”,化作了最鋒利的、最決絕的……劍!
“轟——!!!”
青色的光,與黑色的“空”,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整個灰色的小鎮,都在這股無法形容的衝擊下,劇烈地,顫抖、崩塌!
“零”那空洞的身體,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它發出了一聲不甘的、充滿了怨毒的嘶鳴,整個身體,開始變得不穩定,最終,化作一團黑色的霧氣,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它……退了。
但它的聲音,卻如同魔咒般,深深地,烙印在了燼的腦海之中。
“一切掙紮,皆是徒勞。”
“你們的‘意義’,隻是即將熄滅的火花。”
……
燼,帶著墨老和公輸大師,失魂落魄地,回到了燭龍穀。
鐵山的死,像一根無形的、巨大的刺,深深地,紮進了他的心裏。
他把自己關在議事大廳裏,整整三天三夜。
沒有吃飯,沒有喝水。
他就那麽靜靜地,坐著,看著那塊黑色的晶石,仿佛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像。
燭龍穀的氣氛,也變得無比壓抑。所有人都感覺到了,盟主身上,那股曾經如同太陽般耀眼的“希望”,正在……黯淡。
第三天黃昏。
當最後一縷陽光,從議事大廳的門口,消失時。
燼,終於,動了。
他站起身,走出了議事大廳,來到了燭龍穀的中央廣場。
所有盟友,都早已聚集在這裏,他們看著燼,眼神中,充滿了擔憂與不安。
燼看著他們,看著這些將自己的“希望”與“未來”,都寄托在他身上的人們。
他緩緩地,開口了。
“我錯了。”
他的聲音,沙啞,卻異常的清晰。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以為,隻要我們有‘信念’,有‘智慧’,有‘勇氣’,就能對抗一切。”燼的臉上,露出了些許苦澀的笑容,“但我現在才明白,我錯了。”
“我們麵對的,不是一個可以被戰勝的‘敵人’。我們麵對的,是一個……‘概念’。一個代表著‘終結’的、絕對的‘宿命’。”
“我們的‘意義’,在它的麵前,真的……就像火花一樣,微不足道。”
絕望,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開來。
“但是……”
燼的話鋒,突然一轉。
“火花,雖然微弱,卻能在最深的黑暗中,帶來光明。”
“而且……誰說,我們隻能用一根火柴,去對抗整個黑夜?”
他的眼中,再次,燃起了光芒。但那光芒,不再是之前的自信與堅定,而是一種……更加瘋狂,更加大膽,更加……不計後果的……決絕。
“我決定了。”
他看著所有人,一字一句地,宣布了一個,讓所有人都瞠目結舌的、瘋狂的……決定。
“我要親自去一趟天界。”
“不是去戰鬥。”
“而是去……談判。”
“什麽?!”
這一次,連墨老,都忍不住,失聲喊了出來。
“盟主!你瘋了嗎?!天界與我們,不共戴天!你去談判,與送死,何異?!”
“不。”燼搖了搖頭,他的臉上,帶著一種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的笑容。
“你們忘了。”
“我們最大的敵人,是誰嗎?”
他抬起頭,看向那片暗紫色的天空,仿佛能穿透雲層,看到那座冰冷的金色天宮。
“是‘虛無’。”
“而初代昊天,和混沌前輩一樣,都是為了對抗‘虛無’,才走上那條不歸路的……犧牲者。”
“現在的天帝,雖然被‘秩序’同化,但他最底層的‘核心指令’,依舊是……‘守護宇宙’。”
“我要去做的,就是去‘提醒’他。”
“提醒他,他真正的敵人,不是我們。”
“提醒他,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隻是在為‘虛無’,鋪路。”
“我要去……在他那冰冷的‘秩序’係統中,植入一個……他無法拒絕的……‘悖論’。”
“我要讓他,自己來選擇,是繼續與我們為敵,最終被‘虛無’吞噬……還是……與我們,這個他眼中最討厭的‘病毒’,聯手,去對抗那個共同的、真正的……‘死神’。”
燼的話語,如同一場最猛烈的風暴,席卷了整個燭龍穀。
所有人都被他那瘋狂、大膽,卻又……似乎……蘊含著某種扭曲的“邏輯”的計劃,給徹底,震撼了。
與虎謀皮。
與天談判。
這是何等……瘋狂,何等……不可思議的……想法!
但是,看著燼那雙燃燒著瘋狂火焰的眼瞳,他們卻,無法反駁。
因為,他們知道,這,或許,真的是他們……唯一的……出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