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時之墟:初代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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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沙啞、瘋狂、仿佛被撕裂了無數次的聲音,像一根生鏽的、沾滿了屍骸的鐵釘,狠狠地釘入了燼的神魂深處。
    “又一個……來獻祭的‘食物’嗎?”
    話音未落,燼腳下那片灰敗的大地,開始劇烈地龜裂。那不是普通的開裂,而是“時間”本身,在這片被遺忘的領域裏,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一道道深不見底的黑色裂縫,如同蛛網般迅速蔓延,從裂縫中,滲透出比虛無王座更加濃鬱、更加純粹的“無”之氣息。那氣息冰冷、死寂,帶著一種能凍結靈魂的、億萬年的孤寂。
    “轟隆——!!!”
    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不是爆炸,而是“存在”被強行撕裂的聲音。在燼前方百米處,大地猛地向上凸起,一座由凝固的時間塵埃構成的山丘,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從地底硬生生頂起!無數個“瞬間”被壓縮在一起,形成了一座時間的墳塚。
    緊接著,一隻巨大到遮蔽了那片鉛灰色天空的手,猛地破土而出!
    那是一隻手,一半覆蓋著殘破不堪、卻依舊能看出昔日輝煌的玄金戰甲,甲胄上雕刻著古老而威嚴的龍紋,每一片龍鱗都仿佛在訴說著一個古老的故事;另一半,則完全由漆黑、深邃、不斷扭曲的虛無晶體構成,仿佛是黑夜本身凝聚而成的實體,晶體表麵,有無數張痛苦的人臉一閃而過,那是被虛無吞噬的、無數個世界的殘魂。
    緊接著,是頭顱,是肩膀,是身軀。
    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從地底緩緩爬出。他太龐大了,當他站直身體時,仿佛一座移動的山脈,將那靜止的天空都撞得微微晃動。他就是初代昊天,那個曾以一己之力鎮壓了一個時代的無上主宰。
    然而,此刻的他,早已不是傳說中那個威嚴的帝君。
    他半邊身體是神,半邊身體是魔。那屬於神的一半,金色的戰甲上布滿了裂痕,露出下麵幹枯、龜裂的皮膚,仿佛一棵即將在沙漠中枯死的古樹,每一道皺紋裏,都填滿了歲月的塵埃;那屬於魔的一半,虛無的晶體像是有生命的病毒,不斷向另一半侵蝕、蔓延,發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如同靈魂被磨碎的聲音。
    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
    那雙曾俯瞰三界、日月為之失色的眼眸,此刻已經完全被混沌所占據。沒有理智,沒有情感,隻有兩種最原始、最純粹的欲望——毀滅,與……饑餓。
    他看到了燼。
    這個小小的、散發著微弱“存在”氣息的生命,在這片被遺忘了億萬年的死寂之地,就像是黑夜中的一盞明燈,是如此的……誘人。他的饑餓感,像是沉睡了億萬年的火山,開始蘇醒。
    “吼——!!!”
    初代昊天再次咆哮,這一次,他動了。
    他那隻由虛無晶體構成的巨拳,帶著一股仿佛能碾碎時空的恐怖威勢,朝著燼,緩緩地、卻又無可阻擋地揮了過來。
    這一拳,沒有帶起絲毫的風,因為風,也需要時間來流動。而在他的拳鋒所及之處,時間本身,被強行“加速”了!
    燼身側,一座原本矗立著的、由時間塵埃構成的山巒,在接觸到那拳鋒擴散開的氣息的瞬間,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風化”。堅硬的岩石,在萬分之一秒內,經曆了億萬年的侵蝕,迅速化為沙礫,沙礫再化為粉塵,粉塵最終徹底消散在空氣中,連一粒塵埃都未曾留下。那不是物理上的摧毀,而是概念層麵的“抹除”。
    這就是初代昊天的力量,對時間的絕對掌控!他不是在攻擊,他隻是在“快進”你的“存在”,讓你提前抵達終點——“無”。
    燼的瞳孔收縮到了極致。他不敢有絲毫保留,體內的燭龍之力瞬間爆發到頂點!金色的龍影在他身後咆哮、凝聚,化作一柄長達千丈的巨大利劍,劍身上龍鱗閃爍,劍鋒吞吐著足以撕裂空間的混沌之氣。這,是他目前最強的一擊!
    “斬!”
    燼一聲怒喝,龍劍斬落!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讓他的心沉入了穀底。
    他那足以開天辟地的燭龍龍劍,在接觸到初代昊天那隻虛無巨拳的瞬間,沒有發出任何巨響,就像一塊燒紅的烙鐵,探入了一片冰冷的海水。
    金色的龍影,沒有被擊碎,沒有被彈開,而是被……“同化”了。
    那漆黑的虛無晶體,像是一塊擁有生命的海綿,瘋狂地吞噬、分解著燼的燭龍之力。金色的光芒迅速黯淡,霸道的龍吟聲變得微弱,最終,那柄千丈龍劍,在觸碰到拳鋒的刹那,便徹底消融,化作了初代昊天的一部分,讓他那隻虛無巨拳,又壯大了一分。
    “噗!”
    神魂相連,燼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倒飛出去,重重地撞在遠處一座凝固的“時間瀑布”上。那瀑布,是由無數個凝固的“瞬間”組成的,此刻被燼一撞,瞬間破碎,化作無數個混亂的時間碎片,向四周飛濺。
    硬拚,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對方的力量層次,和他完全不在一個維度。他的“有”,在對方的“無”麵前,依然是食物。他引以為傲的燭龍之力,不過是給對方提供的一頓“點心”。
    初代昊天一擊得手,似乎更加興奮了。他邁開腳步,大地在他的腳下不斷塌陷。他再次舉起拳頭,準備給予眼前這隻“弱小”的食物,最後一擊。
    燼掙紮著站起來,擦去嘴角的血跡,眼神卻在瞬間變得無比冷靜。
    他看著那步步逼近的、曾經的無上英雄,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腦海中形成。
    不能硬拚,那就……理解!
    他要去理解,這位初代昊天,到底經曆了什麽。他要去理解,這股“虛無”之力,真正的弱點在哪裏!他不能隻在門外窺探,他要走進那扇門,哪怕門後是萬丈深淵。
    他冒著被瞬間撕碎、徹底同化的風險,主動散開了體表的防禦,甚至主動收斂了“絕對領域”的悖論之力,將自己的神識,完全暴露在對方的攻擊之下。
    “來吧!”燼在心中怒吼,“讓我看看,你的絕望!”
    初代昊天的巨拳,如期而至。
    這一次,燼沒有抵擋。他任由那股混合著時間加速與虛無同化的恐怖力量,轟擊在自己的身體上。
    “轟——!”
    劇痛!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劇痛,瞬間席卷了燼的全身。他的身體,在時間加速下,瞬間經曆了從青年到暮年的衰老,皮膚幹癟,白發蒼蒼;同時,虛無之力又在瘋狂地侵蝕他的存在,將他的血肉、骨骼,一點點地“刪除”。他的神魂,像是一葉扁舟,被卷入了狂暴的意識海洋。但他沒有反抗,反而借著這股衝擊,像一顆子彈,精準地射向了那片混沌意識的、最核心的地方!
    那裏,是初代昊天最後的、被層層封鎖的記憶。
    【閃回畫麵:天帝的榮耀】
    燼的神識,穿過層層混沌,看到了一幅輝煌的畫麵。
    一個年輕的、意氣風發的昊天,身穿嶄新的玄金帝袍,站在南天門的最高處。陽光(那是宇宙誕生之初的第一縷光)照在他的鎧甲上,反射出萬道金光。他的身後,是百萬天兵天將,每一位都神光湛然,戰意衝霄,他們的信念,匯聚成一片金色的海洋。他的麵前,是剛剛被平定的魔界,魔神的屍骨堆成了山,流淌的血河,匯成了血色的湖泊。
    他舉起手中的“昊天塔”,那座能鎮壓三界六道的至寶,對著三界眾生,發出了震天的宣告:“從今日起,我昊天,即為天序!三界之內,凡有逆亂者,神魂俱滅!”
    他的聲音,充滿了自信、驕傲,以及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那時的他,堅信自己建立的秩序,將是永恒的,是宇宙唯一的真理。他相信,隻要規則足夠嚴密,隻要力量足夠強大,就能守護一切。
    【閃回畫麵:虛無降臨】
    畫麵一轉,天空,裂開了。
    不是被外力打破,而是像一塊被無形之手捏碎的玻璃,從內部出現了無數道蛛網般的裂紋。從裂紋中,滲透出的,不是敵人,不是能量,而是“無”。
    天界的星辰,在無聲無息中熄滅,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一顆顆吹熄的蠟燭。天兵天將,像被風吹散的沙畫,成片成片地消失,沒有慘叫,沒有掙紮,就那麽憑空不見了。恐慌,第一次出現在了這位年輕帝君的臉上。他引以為傲的秩序,在這股“無”的麵前,像紙糊的一樣脆弱。
    他率領著最後的天神,發起了反擊。他的昊天塔,能鎮壓萬物,卻鎮壓不住“無”;他的神劍,能斬斷因果,卻斬不斷“無”。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臣子、自己的朋友、自己守護的一切,都在這片“無”的麵前,變得毫無意義。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的“秩序”,是如此的脆弱。他第一次明白,宇宙的真理,或許根本不是“秩序”。
    【閃回畫麵:以身化牢】
    畫麵,來到了最終的決戰之地——宇宙的邊緣。
    此時的昊天,已經身受重傷,渾身浴血,金色的戰甲破碎不堪,露出的皮膚上布滿了被虛無侵蝕的黑色痕跡。他身後,空無一人。整個三界,隻剩下他最後一個神。
    而他的麵前,是那片已經吞噬了幾乎整個宇宙的、純粹的虛無本體。它沒有形態,卻無處不在。
    他知道,他贏不了。他無法“殺死”虛無。因為“殺死”這個概念本身,就是“有”的範疇,而虛無,是“無”。
    於是,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一個超越了神、超越了生死的決定。
    他張開雙臂,臉上帶著一種悲壯而釋然的微笑,主動迎向了那片虛無。
    “既然無法將你驅逐,那便將我,作為你的牢籠!”
    他用自己的神魂,作為鎖鏈;用自己的身體,作為囚室;將虛無本體最核心的一部分,強行引入了自己的體內!
    這個過程,是何等的痛苦!虛無之力,在他的神魂中瘋狂肆虐,每時每刻都在撕扯著他的意識,磨滅著他的記憶。他看到了自己的童年,看到了自己登基的輝煌,看到了朋友們的笑臉……這些畫麵,在他眼前一一浮現,然後被虛無之手,無情地抹去。但他憑借著最後的意誌,硬生生地扛了下來。
    然後,他引爆了半個宇宙的殘骸,利用那股混亂的能量,將自己連同體內的虛無核心,一同放逐到了這片時間的夾縫之中,創造了“時之墟”這個永恒的囚籠。
    【閃回畫麵:億萬年的孤獨】
    最後的畫麵,是漫長的、靜止的、令人窒息的孤獨。
    初代昊天,獨自一人,坐在這片灰敗的大地上。一天,一年,一萬年,一億年……
    他看著天空,永遠是那片鉛灰色,雲朵凝固成永恒的形狀。
    他看著大地,永遠是那片死寂,沒有一絲生命的氣息。
    虛無之力,無時無刻不在侵蝕他。他與它戰鬥,在腦海中,在神魂深處。他贏了無數次,也輸了無數次。每一次輸,他的理智就會被剝離一分;每一次贏,他都會更加疲憊。
    他不是瘋了。
    他隻是……太累了。
    他像一個獨自守著一座空城的士兵,守了億萬年,城池早已不存在,敵人也已經融入了他的身體,但他依然在堅守著那個早已模糊的、最初的誓言。他甚至已經忘記了自己為什麽要守護,隻剩下一種本能的、機械的堅持。
    “轟!”
    燼的神識,被一股巨力從記憶的海洋中狠狠地拋了出來。他的身體,也再次被轟飛,摔在地上,這一次,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的身體,在時間加速與虛無侵蝕的雙重作用下,已經瀕臨崩潰。但他的眼神,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敬意與悲憫。
    他終於明白了。
    他麵對的,不是一個怪物,而是一個最孤獨、最偉大的英雄。一個用自己的永恒囚禁,換取了宇宙暫時安寧的殉道者。
    燼看著那再次逼近的、巨大的身影,沒有再凝聚力量,沒有再擺出戰鬥的姿態。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然後,對著那頂天立地的巨人,深深地、鄭重地,鞠了一躬。
    “前輩,”燼的聲音沙啞,卻無比清晰,“您的犧牲,我們看到了。現在,輪到我們了。”
    這句話,像是一道驚雷,劈開了初代昊天那混沌的意識。
    他那巨大的身軀,猛地一頓。那雙空洞的眼睛裏,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波動。那波動很微弱,像是死寂的湖麵,被投入了一顆小石子。
    燼沒有停下。他閉上眼,將自己最珍貴、最純粹的記憶,毫無保留地,化作一股溫暖的、金色的“希望”之力,主動湧向了初代昊天。
    他將自己與青鸞在桃花樹下的初遇,那份青澀與心動,桃花的香氣,仿佛穿越了時空,彌漫在這片死寂的大地上。
    他將燭龍之盟的夥伴們,在絕境中依然選擇並肩作戰的信念,那份生死與共的羈絆,傳遞過去。
    他將人間那凡人煉器大師,以生命為代價,守護文明火種的決絕,那份匠人的執著,傳遞過去。
    他將那萬家燈火、炊煙嫋嫋的、最平凡的人間煙火,那份溫暖與安逸,傳遞過去。
    這股力量,沒有攻擊性,沒有法則,它隻是純粹的“希望”,是“存在”本身的意義。
    這是虛無,永遠無法理解,也無法“歸零”的東西。
    初代昊天那巨大的身軀,開始劇烈地顫抖。他那雙混沌的眼睛中,那無盡的瘋狂與饑餓,正在一點點地褪去,像潮水般退去。
    一絲清明,一絲屬於“昊天”自己的意識,在億萬年的沉淪後,終於重新亮起。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這個年輕人,所展現出的畫麵。他看到了那些他曾經守護過,卻早已遺忘的“美好”。
    他笑了。
    那笑容,不再是瘋狂,不再是悲壯,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徹底的釋然。
    “原來……希望是這個味道。”
    他輕聲說道,聲音不再沙啞,而是帶著一種古老而溫和的質感。
    然而,也就在他徹底清醒的這一刻,他體內的虛無核心,感受到了威脅,開始了最瘋狂的反撲!
    “啊——!!!”
    初代昊天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他身體上屬於“神”的那一半,開始迅速被“魔”所吞噬。他知道,自己隻剩下最後幾息的時間了。
    他用盡最後的力量,將自己眉心那一點僅存的、代表著時間本源的玄金色光芒——時間花瓣,連同他對抗虛無億萬年的所有經驗、所有感悟,凝聚成一道無比獨特的印記,猛地射向了燼!
    “用這個……去‘傷害’‘無’本身……”
    那道印記,沒有能量波動,它像一道概念上的“傷痕”,直接烙印在了燼的眉心。
    “轟!”
    初代昊天的身體,再也無法維持,徹底化作了漫天的虛無塵埃,消散在了這片灰敗的天空之下。
    時之墟,又恢複了那永恒的死寂。
    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感受著體內澎湃的時間之力,感受著那股仿佛能讓他瞬間看穿過去、現在、未來的恐怖力量。
    但更讓他在意的,是眉心那道微不可見的“傷痕”。
    那不是傷,而是一種……“權限”。
    一種能夠“傷害”到“無”本身的權限。
    燼緩緩握緊了拳頭,骨節發出“哢哢”的脆響。他抬起頭,望向虛無王座的方向,眼中燃燒著前所未有的、冰冷而瘋狂的戰意。
    “虛無,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