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阿兄晨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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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焦焦幾乎是一夜沒怎麽睡踏實。
腦子裏反複轉悠著那張紙條,還有江潯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他特意傳信過來,就為了告訴她處理結果,再嫌棄一句陸昭烈送的草蚱蜢醜?
這實在不像是他平日裏的作風。
天剛蒙蒙亮,她就起身了。
小蝶和阿阮進來伺候時,見她眼底下淡淡的青影,都有些訝異。
“小姐,您沒睡好?”小蝶一邊為她梳頭,一邊擔憂地問。
林焦焦揉了揉額角,沒說話,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了床頭小幾上那隻孤零零的草蚱蜢。
用過早膳,她心不在焉地翻著書,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窗外鳥鳴啁啾,陽光正好,可她總覺得心頭壓著什麽,靜不下來。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動靜,接著是守門婆子略顯慌亂的聲音:
“江、江大人……”
林焦焦翻書的手指一頓。
小蝶和阿阮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計,互相對視了一眼,都有些意外。
這麽早,江大人怎麽會來錦繡閣?
簾子被輕輕打起,一道修長的身影逆著光走了進來。
今日江潯穿了一身墨藍色的常服,少了些朝堂上的凜冽威勢,卻更顯得身姿挺拔,氣質清貴。
他手裏還提著一個不大的食盒。
“阿兄?”林焦焦站起身,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自從她年歲漸長,江潯便很少這樣一大清早直接來她院裏了。
江潯目光在她臉上掠過,將她眼底的疲憊看得清楚,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又舒展開。
他將食盒放在桌上,聲音是一貫的平穩,聽不出什麽情緒:“順路給你帶了鼎香樓的棗泥山藥糕和牛乳羹,你小時候受了驚嚇,吃這個能安神。”
鼎香樓在城東,永昌侯府在城西,這路順得可真是夠遠的。
林焦焦心裏嘀咕,麵上卻不好戳破,隻低聲道:“謝謝阿兄。”
小蝶機靈地接過食盒,將裏麵還溫熱的點心和小盅取出來擺好。
江潯很自然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看著林焦焦,語氣隨意地問:“昨夜沒睡好?”
林焦焦心裏一跳,捏著書頁的指尖微微用力。
他知道了?是因為那張紙條,還是他看出了她的疲憊?
“還、還好。”她含糊地應道,垂下眼睫,不敢與他對視。
江潯也沒追問,目光掃過室內,最後落在了床頭小幾上那隻格外顯眼的草蚱蜢上。
林焦焦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心頭莫名一緊。
“那東西,”江潯淡淡開口,聽不出喜怒,“擺在那裏,不覺得礙眼嗎?”
林焦焦:“……”果然還是逃不過。
小蝶和阿阮屏住了呼吸,不敢出聲。屋子裏一時間安靜得落針可聞。
林焦焦深吸一口氣,抬起頭,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是陸世子的一片心意,雖然……粗糙了些,但能安眠。”
“安眠?”江潯眉梢微挑,視線轉回到她臉上,那雙深邃的眸子仿佛能看進人心裏去,“我看你眼下的青影,可不像是安眠的樣子。”
他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林焦焦被噎了一下,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她總不能說,是因為您老人家那張紙條,我才沒睡好的吧?
見她抿著唇不說話,江潯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他轉而道:
“馬場的事,暫時了了。馬夫‘急病’沒了,王姨娘禁足。
侯爺既然發了話,你這些日子便安心在院裏待著,外麵的事,不必操心。”
他三言兩語,將昨晚紙條上的信息又確認了一遍,語氣仿佛在談論今天天氣如何。
林焦焦點了點頭:“我知道。”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阿兄,那馬夫真的隻是急病?”
江潯端起阿阮默默奉上的茶,呷了一口,動作優雅從容。
放下茶盞,他才看向林焦焦,眸色深沉:“有些事,知道結果就好,過程並不重要。”他頓了頓,意有所指
“尤其是在你現在還無力改變什麽的時候。”
這話像一根細針,輕輕紮在了林焦焦的心上。
是啊,她現在看似是侯府嫡女,實則根基淺薄,連自己的安危都要倚仗別人來護著,來討回公道。
一種無力的憋屈感湧上心頭。
看著她驟然黯淡下去的眼神和微微咬住的下唇,江潯眼底閃過一絲極淡的情緒,快得讓人捕捉不到。
他語氣放緩了些:“不必心急。你既喚我一聲阿兄,我總會護著你。”
林焦焦猛地抬頭看他。
晨光透過窗欞,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一層柔和的光暈。
他坐在那裏,身姿如鬆,仿佛一座可以依靠的山嶽。
小時候,她因為嫡母不喜,被丟在偏院無人問津,是這位名義上的養兄,時常來看她,給她帶好吃的,教她識字,在她被下人欺負時,也是他冷著臉將人打發走。
那時候,他是她灰暗童年裏唯一的光。
後來他位極人臣,公務繁忙,兩人見麵漸少,關係也似乎疏遠了些。
可每次她遇到真正的麻煩,他總會適時出現,用他的方式護她周全。
前世……前世他更是……
林焦焦鼻腔忽然有些發酸,連忙低下頭,掩飾住眼底翻湧的情緒。
“嗯。”她低低地應了一聲,聲音有些悶。
江潯看著她發頂柔軟的發旋,沒有再說什麽。
屋子裏又安靜下來,隻偶爾聽見他輕呷茶水的細微聲響。
這種沉默並不讓人尷尬,反而有一種奇怪的安寧。
過了一會兒,江潯放下茶盞,站起身:
“我還要入宮一趟,你好好休息。”他目光再次掃過那隻草蚱蜢,補充了一句
“若是實在礙眼,收起來便是,不必勉強。”
說完,他轉身便走,墨藍色的衣角在門口劃過一個利落的弧度,消失在簾外。
林焦焦看著晃動的門簾,怔怔出神。
小蝶這才長長舒了口氣,拍著胸口道:
“江大人這氣場……真是越來越嚇人了。”她湊到桌邊,看著那精致的點心和牛乳羹,又笑起來
“不過江大人對小姐還是這麽好,還記得您愛吃鼎香樓的點心呢”
阿阮也輕輕點頭,表示讚同。
林焦焦走到桌邊,拿起一塊棗泥山藥糕,熟悉的清甜香氣縈繞在鼻尖。
她咬了一小口,軟糯香甜,是她記憶裏的味道。
她轉頭,又看向那隻草蚱蜢。
醜是真的醜。
可……
她默默走過去,拿起那隻草蚱蜢,沒有收進匣子裏,而是又重新放回了枕頭旁邊。
隻是這次,擺放的位置,比昨夜離枕頭更近了一些。
林焦焦被變相保護起來的這幾天,錦繡閣風平浪靜,侯府前院卻暗流湧動。
王姨娘被禁足,林清清也老老實實待在自己院裏。
侯爺林弘似乎餘怒未消,連著幾天都沒往後院去。
下人們都是人精,見此情形,對錦繡閣這位大小姐更是多了幾分敬畏,伺候得愈發小心周到。
這天下午,林焦焦正靠在窗邊看書,小蝶從外麵打聽消息回來,臉上帶著幾分忿忿。
“小姐,您不知道!那邊院裏的雖然出不來,可也沒消停
我聽說,她身邊的婆子這兩天老是往夫人院子裏跑,不知道在嘀咕什麽”
林焦焦眼皮都沒抬一下,淡淡道:“還能嘀咕什麽,無非是哭訴委屈,再給我上點眼藥罷了。”
趙氏這個嫡母,自己不能生養,對她這個原配留下的女兒本就心存芥蒂,隻是以前她懦弱不出挑,趙氏也樂得做個表麵慈和的嫡母。
如今她風頭漸盛,又接連出事,趙氏心裏那點不平衡,怕是更容易被挑撥起來。
“那怎麽辦?”小蝶有些著急,“萬一夫人聽信了讒言……”
“怕什麽。”林焦焦合上書,唇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冷意
“父親正在氣頭上,母親就算心裏有什麽,眼下也不會明著為難我。至於那些小動作……”
她頓了頓,眸中閃過一絲銳光,“且讓她們先蹦躂著。”
她現在需要的是時間和機會,穩穩地在侯府,在京城站穩腳跟。
隻要父親這裏的態度不明朗,隻要她還有利用價值,王姨娘的那些伎倆,就傷不到她的根本。
正說著,外麵又有丫鬟通報:“小姐,清清小姐來了,說……說想來給姐姐賠罪。”
林焦焦和小蝶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詫異。
林清清來賠罪?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讓她進來吧。”林焦廉倒是想看看,她這位好妹妹,又想唱哪一出。
簾子打起,林清清低著頭走了進來。她今日穿了一身素淨的月白色衣裙,臉上未施粉黛,眼睛微微紅腫,看著倒是真有幾分楚楚可憐的模樣。
她一進來,就對著林焦焦屈膝行了個大禮,聲音帶著哽咽:“姐姐,清清……清清是來向姐姐請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