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焦焦要去顧府的消息，除了貼身伺候的小蝶和阿阮，她沒告訴任何人。
    一大早，她隻帶了小蝶和阿阮，坐了府裏最不起眼的一輛青帷小車，悄無聲息地出了永昌侯府的後角門。
    小蝶坐在車裏，緊張得手心直冒汗：“小姐，咱們就這麽去顧家，會不會太冒險了？要不要跟江大人說一聲？”她總覺得心裏慌得很。
    林焦焦閉目養神，聲音平靜：“不必。”
    告訴江潯，他必定會阻攔，或者派人跟著，反而打草驚蛇。
    有些事，她必須親自去麵對，才能徹底了斷。
    阿阮沒說話，隻是默默檢查了一下隨身帶著的小布包，裏麵是一些她慣用的銀針和應急的藥材。
    車子在顧府側門停下。早有一個婆子等在那裏，見到林焦焦，皮笑肉不笑地行了個禮：
    “林小姐來了，老夫人等候多時了，請隨老奴來。”
    顧府的庭院，還是記憶中的樣子，隻是此刻看在眼裏，每一處都透著虛偽和壓抑。
    林焦焦麵不改色，跟著那婆子穿過抄手遊廊，往正院走去。
    剛走到院門口，就聽見裏麵傳來一陣嬌笑聲，還有一個她刻骨銘心的、帶著幾分刻意溫柔的男子聲音。
    “蓮兒妹妹放心，祖母最是明理，定不會委屈了你……”
    林焦焦腳步一頓，眼神瞬間冷了下去。
    婆子已經打起簾子，高聲通報：“老夫人，永昌侯府林大小姐到了。”
    屋內的說笑聲戛然而止。
    林焦焦抬步走了進去。隻見顧家老夫人端坐在上首榻上，下首左邊坐著臉色不太自然的顧晏廷，右邊則是一身粉衣、故作嬌羞的柳蓮之。
    顧老夫人見到林焦焦，臉上堆起虛假的笑意：“焦焦來了，快坐快坐。聽說你前幾日在馬場受了驚嚇，可好些了？”
    “勞老夫人掛心，已無大礙。”林焦焦微微屈膝行禮，態度不卑不亢，自行在下首另一邊的椅子上坐了，目光平靜地掃過對麵兩人。
    顧晏廷看著眼前這個仿佛脫胎換骨般的少女，心頭複雜難言。
    她今日穿了一身淺碧色的衣裙，未施粉黛，卻眉眼清麗，氣質沉靜，與記憶中那個怯懦寡言的形象判若兩人。
    尤其是那雙眼睛，清澈透亮，看過來時，竟讓他有種無所遁形的錯覺。
    他輕咳一聲，試圖找回主動權：“林小姐，今日請你過來，一是祖母關心你的身體，二來也是有些舊日情分，想與你說清楚。”
    柳蓮之在一旁暗暗掐緊了帕子，臉上卻努力維持著柔弱無害的笑容：
    “是呀，林姐姐，以前或許有些誤會，說開了就好了。”
    林焦焦端起丫鬟奉上的茶，輕輕撥了撥浮沫，卻沒喝。
    她抬眼看向顧晏廷，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舊日情分？
    顧公子指的是什麽情分？
    是指你與我那庶妹林清清走得近的情分，還是指你身邊這位柳姑娘與你兩情相悅的情分？”
    顧晏廷臉色一沉：“林焦焦！你胡說什麽！”
    “我是不是胡說，顧公子心裏清楚。”林焦焦放下茶盞，發出清脆的聲響
    “至於誤會？我與你之間，從未有過什麽誤會，隻有清清楚楚的不熟。”
    柳蓮之眼圈一紅，泫然欲泣：“林姐姐，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與晏廷哥哥是清白的……”
    “清白？”林焦焦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目光終於落到柳蓮之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
    “柳姑娘，你口口聲聲喚我姐姐，我母親隻生了我一個，可當不起你這聲姐姐。
    另外，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整日晏廷哥哥長晏廷哥哥短，出入顧府如同自家後院，這就是你口中的清白？
    這清白，怕是京城裏獨一份吧？”
    “你！”柳蓮之被懟得臉色煞白，眼淚真要掉下來了，委屈地看向顧晏廷。
    顧晏廷猛地站起身，指著林焦焦，怒道：
    “林焦焦！你別給臉不要臉！今日請你來是好意，你別不識抬舉！”
    “好意？”林焦廉也站起身，毫不畏懼地迎上他憤怒的目光，聲音冷得像冰
    “你們顧家的好意，就是在我赴約之時，讓一個不清不楚的外姓女子登堂入室，一起來給我難堪？
    還是想借此機會，逼我承認些什麽，或者答應些什麽？”
    她目光銳利，仿佛能穿透人心：“顧晏廷，我告訴你，收起你們那些齷齪心思。
    我林焦焦，就算一輩子嫁不出去，也絕不會踏進你顧家大門半步！你們顧家這座廟，太小，容不下我！”
    這話說得斬釘截鐵，不留一絲餘地。
    顧老夫人氣得手直抖：“放肆！林焦焦，這就是你們永昌侯府的教養嗎！”
    “顧老夫人，”林焦焦轉向她，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
    “論教養，貴府公子與不明不白的女子糾纏不清，卻還想著算計別家嫡女，這才是真正的放肆，真正的沒有教養”
    “反了！反了！”顧老夫人捂著胸口，一副快要氣暈過去的模樣。
    顧晏廷臉色鐵青，上前一步，幾乎想動手：“林焦焦，你找死！”
    小蝶和阿阮立刻上前，擋在林焦焦身前。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個低沉冷冽，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聲音：
    “本官倒要看看，誰敢動她。”
    話音未落，簾子被猛地掀開，一身緋色官袍，顯然剛從宮中出來的江潯，麵沉如水地站在門口。
    他目光如刀，直直射向屋內臉色大變的顧晏廷和顧老夫人。
    他怎麽來了？！
    林焦焦也愣住了。
    江潯邁步走了進來，甚至沒看顧家其他人一眼，徑直走到林焦焦身邊，將她往自己身後帶了帶，然後才轉向麵色慘白的顧老夫人和顧晏廷。
    “顧公子好大的威風。”他聲音不高，卻壓得整個屋子的人都喘不過氣
    “光天化日，威逼朝廷命官之妹，是誰給你的膽子？”
    顧晏廷被他看得腿肚子發軟，強撐著辯解：“江、江大人，這是誤會……是、是她出言不遜……”
    “誤會？”江潯冷笑一聲，那笑意未達眼底，反而更添寒意
    “本官在門外聽得清清楚楚。顧家今日邀請舍妹過府，就是為了聯合一個不清不楚的女子，對她進行羞辱和逼迫？”
    他目光掃過瑟瑟發抖的柳蓮之，如同看一件垃圾：“看來，顧家的門風，是該好好整頓整頓了。”
    顧老夫人眼前一黑，差點真暈過去。
    江潯如今是陛下跟前的紅人，手握重權，他若真要針對顧家，顧家以後在京城還怎麽立足？
    “江大人息怒！息怒啊！”顧老夫人也顧不上麵子了，連忙告饒
    “是老身糊塗，管教無方，衝撞了林小姐老身給您賠罪，給林小姐賠罪！”
    江潯卻看也不看她，低頭問身後的林焦焦：“他們可傷到你了？”
    林焦焦搖了搖頭，心情複雜地看著他緊繃的側臉。
    “那就好。”江潯說完，重新看向麵如死灰的顧晏廷，語氣冰冷
    “顧晏廷，今日之事，本官記下了，你好自為之。”
    說完，他不再理會顧家眾人的反應，拉起林焦焦的手腕，沉聲道：“我們走。”
    他力道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強勢，帶著林焦焦，在一片死寂和驚恐的目光中，徑直離開了顧府。
    直到坐進江潯那輛更為寬敞低調，卻代表著無上權勢的馬車裏，林焦焦還有些沒回過神。
    “阿兄，你怎麽……”
    江潯鬆開她的手腕，臉色依舊不好看，語氣帶著壓抑的怒氣：
    “我不來，你打算怎麽脫身？跟他們硬碰硬，然後吃虧？”
    林焦焦抿了抿唇：“我能應付。”
    “應付？”江潯轉過頭，深邃的眸子緊緊鎖住她，裏麵翻湧著她看不懂的情緒
    “林焦焦，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顧家那種地方，是你能一個人去的嗎！”
    林焦焦被他吼得一愣，心底卻莫名地泛起一絲酸澀，她別開臉，低聲道：“我隻是……不想總是依賴你。”
    江潯看著她倔強的側臉，沉默了片刻，車廂裏的氣氛有些凝滯。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歎了口氣，聲音緩和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依賴我，很丟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