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終了，眾臣躬身退去。
    顧恒臉色陰沉，心中憋悶不已。
    洛清檸方才在殿上為蕭景據理力爭的模樣，像一根刺紮在他心裏，讓他覺得自己像個被戴了綠帽子的笑話。
    原本打算趁此機會向陛下請求賜婚的念頭，也因這份難堪和周圍若有若無的異樣目光而徹底壓下。
    他強撐起笑容，快步跟上正要離開的洛清檸，試圖挽回些顏麵，也想試探並淡化蕭景在她心中的分量。
    “清檸，”他喚道，聲音溫和中帶了幾分親切和熱烈。“讓我護送公主回府吧……”
    他話未說完，洛清檸卻淡淡打斷了他：“顧將軍，有心了，不必麻煩。”
    洛清檸的目光越過顧恒，看向了不遠處靜靜佇立、明顯在等她的洛清歡，語氣疏離，“本宮與皇姐還有事相商，顧將軍請自便。”
    說完，她不再多看臉色僵硬的顧恒一眼，徑直朝著洛清歡走去。
    顧恒站在原地，看著洛清檸決絕的背影，拳頭在袖中悄然握緊，眼底閃過一絲怨毒。
    蕭景！都是因為蕭景！
    另一邊，兩位公主碰麵，氣氛瞬間變得微妙。
    “皇妹今日在殿上，為了別人的駙馬，可真是據理力爭，情深義重啊。”
    洛清歡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率先開口，話語裏的諷刺毫不掩飾。
    洛清檸神色清冷，反唇相譏：“不及皇姐，為了自己的駙馬，連父皇都敢當麵頂撞，這份‘悍勇’，才真是讓妹妹刮目相看。”
    姐妹二人目光在空中交匯，仿佛有無形的火花迸濺。
    幾句夾槍帶棒的寒暄過後，洛清歡懶得再繞彎子，直接切入正題。
    “五十萬兩，五日期限。”她收斂了笑容，目光銳利地看向洛清檸。
    “你我都清楚，這不是蕭景能承擔的，甚至我們單獨任何一府，短時間內拿出這筆錢都要傷筋動骨。父皇的目的，你我都懂。”
    她頓了頓，直截了當地問：“這筆罰金，你出多少？”
    洛清檸聞言，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冷嗤道：“皇姐倒是打得好算盤！蕭景是你的駙馬，闖了禍，卻要我來替你分擔？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道理？”洛清歡眉梢一挑，語氣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卻又透出狠勁，“本宮現在隻問結果。你若不願，大可袖手旁觀。本宮若沒有辦法……那就……讓他自生自滅便是。”
    她這話說得輕描淡寫，仿佛蕭景的生死無足輕重。
    洛清檸心頭猛地一緊。
    她明知這是洛清歡以退為進的算計，是在拿話激她，可一想到蕭景可能真的會被發配邊關，甚至在路上“意外”身亡，她就無法保持冷靜。
    她死死盯著洛清歡，試圖從對方臉上找出破綻，但洛清歡隻是麵無表情地回視著她。
    僵持數息後，洛清檸深吸一口氣，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咬著銀牙道：“……二十五萬兩！我出一半！”
    說出這個數字，她心中既有不甘，卻也有一絲如釋重負。
    她終究，還是無法眼睜睜看著蕭景陷入絕境。
    洛清歡眼底深處閃過一絲得逞的光芒，但麵上依舊平靜：“好，一言為定。剩下的二十五萬兩，本宮來想辦法。”
    兩位公主，因為同一個男人，在這充滿算計的對峙中，達成了一次短暫而脆弱的同盟。
    …………
    華麗的馬車碾過青石板路，發出規律的轆轆聲，車廂內卻一片沉寂，隻有角落小巧香爐升起的嫋嫋青煙，帶來一絲寧神的香氣。
    坐在洛清歡對麵的青梅，沉吟良久，終是忍不住開口，聲音裏帶著難以掩飾的憂慮：
    “殿下，二十五萬兩……這幾乎要掏空我們府庫的大半積蓄，甚至可能需要變賣幾處不易察覺的產業才能湊齊。”
    “如此一來，府中用度、暗中勢力的供養、各方關係的打點，都將捉襟見肘，我們數年經營，恐將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
    公主府雖家大業大，但用度也大，公主府可沒有表麵看的那麽風光。
    這也是為什麽，洛清歡會找上洛清檸公攤一半的原因。不然，以她的驕傲，自己的夫婿的事，還需要別人插手！
    青梅看向閉目養神的洛清歡，張了張嘴，鼓起勇氣，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用如此巨大的代價，去保駙馬……真的值得嗎？他”
    “確有急智，文采斐然，但奪嫡之路，凶險萬分，靠的不僅僅是詩詞文章。他……真的能成為殿下問鼎大位的助力嗎？”
    洛清歡緩緩睜開美眸，眼底沒有猶豫，隻有一片深沉的冷靜。
    她指尖輕輕敲擊著窗沿，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值得。”
    她看向青梅，唇角甚至牽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青梅，你隻看到了他昨夜婚宴上的驚豔才情，文比上的碾壓之勢，或許還覺得這不過是文人小道。”
    “但你細想，一個能隱忍多年，一朝爆發便石破天驚的人，豈會簡單？”
    “他麵對寧洛、秦綱等人的步步緊逼，那份從容鎮定，反擊時的精準狠辣，絕非常人所能及。”
    “這不僅僅是才學，更是心性、是魄力、是手腕！”
    她頓了頓，目光變得悠遠：“本宮的確是在賭。賭在這個屢屢讓本宮出乎意料的男人能給本宮意外之喜。本宮相信他的潛力，絕不止於此。”
    “更何況，”洛清歡話鋒一轉，語氣驟然變得冰冷。
    “你以為本宮有的選嗎？今日若不出這筆錢，任由蕭景被發配邊關甚至‘意外’身亡，你讓那些追隨本宮的人如何想？他們會覺得，本宮連自己的駙馬、一個占著道理的自己人都護不住！”
    “屆時人心離散，樹倒猢猻散，根本無需父皇再出手，我們便已不攻自破。”
    她冷哼一聲，徹底點破了胤帝的用心：“這就是父皇的陽謀！他算準了本宮不得不接招。這五十萬兩，罰的是蕭景，砍的卻是本宮的根基，動搖的是本宮陣營的軍心！接，傷筋動骨；不接，土崩瓦解。”
    “所以，這二十五萬兩，必須出！”洛清歡斬釘截鐵地說道，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
    “這不僅是為了保蕭景，更是為了穩住我們自己的陣腳，向所有人證明，跟著我洛清歡，哪怕麵對父皇的打壓，我也絕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值得保的人！”
    “至於錢財……”她微微吸了口氣，重新閉上眼，靠在軟墊上。
    “失去了，還可以再賺。但若人心散了，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接下來，該想想如何開源節流，以及……如何讓蕭景這塊璞玉，盡快展現出他真正的價值，幫我們把這筆‘投資’，連本帶利地賺回來。”
    馬車內再次陷入寂靜，隻剩下車輪滾滾向前的聲響，載著公主府未知的未來，駛向那片迷霧重重的奪嫡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