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要什麽餡兒的？”
    “咱家可都是老手藝，真材實料！”
    “鹹蛋黃蓮蓉、豆沙、椒鹽、冰皮……應有盡有！”
    店鋪裏，係著白圍裙的老板熱情招呼。
    “要什麽餡……”
    蘇明看著琳琅滿目的月餅，有些恍惚。
    “小夥子，第一次來吧？不知道買什麽？”
    “聽我的，鹹蛋黃蓮蓉是咱家的招牌，賣得最好！”
    “買回去給家裏人嚐嚐，保管都喜歡！”
    “家裏人……”
    蘇明咀嚼著這三個字，動作一頓。
    “老板。”
    “鹹蛋黃的多來點，椒鹽和豆沙的也來一些……”
    他的目光掃過正中間那款餡料最豐富、價格也最貴的五仁月餅。
    “不要五仁的。”
    “五仁的……我爸媽都吃不慣。”
    “好嘞！”
    老板手腳麻利地打包。
    蘇明付了錢，提著禮盒，走入喧囂的夜色。
    路燈將他的影子在身後拉得很長。
    又被下一盞路燈縮短、吞噬。
    周而複始。
    不知走了多久。
    周圍的燈火漸漸稀疏。
    空氣中開始彌漫起郊野獨有的潮濕。
    他停下腳步，撕開一盒月餅的包裝。
    取出那塊散發著濃鬱鹹香的蛋黃蓮蓉月餅，狠狠咬了一大口。
    味蕾炸開。
    熟悉的味道，讓他的眼眶，沒來由地一熱。
    “還是那個味兒啊……”
    很小的時候，他最喜歡的就是中秋節。
    因為老爸老媽的工作性質，決定了他們總是聚少離多。
    但唯獨這天。
    無論多忙，都會聚在一起。
    笨蛋老爸會在廚房裏和一條活魚搏鬥，弄得滿地狼藉。
    還嘴硬是部隊練出來的刀工。
    天才老媽則笑著搖頭，挽起袖子，係上圍裙，輕鬆拿捏全場。
    而他，就在一旁剝蒜、洗菜。
    偶爾偷吃一塊剛出鍋的紅燒肉。
    晚上，一家人擠在不大的沙發上。
    吃著月餅，看中秋晚會……
    那時的月亮，好像也比現在更亮。
    蘇明嘴角的弧度，不自覺地柔和。
    別人的家很暖。
    但他……也不算冷。
    “至少，曾經擁有過吧。”
    蘇明低聲呢喃。
    可就在下一秒。
    臉上的笑容猛地僵住！
    “我剛剛說什麽來著？”
    中秋……晚會？！
    晚會，需要表演。
    表演者，是……藝術家！
    而一場大型晚會開始前，必不可少的環節是……
    彩排！
    嘶！
    蘇明倒吸一口涼氣，寒意上湧。
    【52818】號祭壇吐出的那張信紙，內容在腦中瘋狂閃現。
    【那些藝術家們，已經迫不及待了，正在做最後的彩排！】
    “好好好……這麽玩是吧？！”
    蘇明眼中多出幾分明悟。
    【尤其是她，很想見你！】
    “她又是誰？！”
    蘇明抬頭看著那輪冰冷的圓月，思緒飛轉。
    “我真不認識什麽搞藝術的女人！”
    就在這時！
    “嗯？！”
    一陣若有若無、如泣如訴的唱腔。
    順著清冷的夜風，陰森森地飄入耳中。
    聲音淒婉哀怨到了極致。
    將天上的月光揉碎，一點點灌進他的骨頭縫裏。
    這調子，太陰！太邪！
    “誰？！”
    蘇明手腕一翻，【魂匕】已然滑入掌心，冰冷的殺意瞬間鎖定四周空曠的荒野。
    然而，什麽都沒有。
    隻有半人高的荒草，在夜風中如波浪般起伏。
    那唱腔飄忽不定，時斷時續。
    像是從四麵八方傳來。
    又像是有個看不見的女人，正貼著他的後頸，將無盡的怨氣吹進耳朵裏。
    在這死寂的郊野……
    像極了枉死的女鬼在月圓之夜的墳頭哭喪！
    “裝神弄鬼！”
    蘇明心裏莫名升起一股怒火。
    不僅是因為害怕。
    那聲音中透出的悲涼孤寂。
    竟與他此刻因思念父母升起的落寞，產生了該死的共鳴！
    “媽的，老子好不容易有點心情……”
    “跑出來唱這種哭喪的調子，誠心添堵是吧？！”
    蘇明深吸一口氣，將手中那塊咬了一半的月餅，麵無表情地放回禮品盒。
    眼底最後一絲溫情，被徹骨冰冷所取代。
    去循這聲音的源頭！
    去親手撕開這層鬼魅的外衣！
    看看藏著的，究竟是人是鬼！
    “管你是什麽東西，既然敢打擾老子……”
    “就準備好，給我的小黑子當夜宵！”
    蘇明壓低身形，融入夜色。
    唱腔依舊在繼續。
    幾分鍾後。
    蘇明撥開眼前最後一片半人高的荒草，瞳孔微微一縮。
    “這……這是？！”
    一座被歲月侵蝕得不成樣子的廢棄露天劇場，正靜靜地趴伏在清冷的月光之下。
    觀眾席上空無一人。
    那些殘破的座椅歪歪扭扭，仿佛一片死寂的墓碑群。
    但蘇明卻感覺，那些座椅上……
    坐滿了看不見的觀眾！
    壓抑的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劇場唯一的聚光燈，就是天上那輪毫無溫度的圓月。
    月光傾瀉，將那空曠的舞台照得一片慘白。
    “呼……”
    蘇明靜下心神，認真聆聽。
    那淒婉的唱腔，愈發清晰。
    源頭……就在那朦朧的舞台正中央！
    仿佛有一個看不見的青衣，正在月下獨舞。
    對著滿天神佛，泣訴自己的萬古悲愁。
    整個世界，消失了。
    隻剩下……
    那令人肝腸寸斷的唱腔。
    “嗯？！”
    不對！
    突然，蘇明的臉色猛然一變。
    他分辨出來了！
    上麵，並非隻有一道唱腔！
    而是三道截然不同、風格迥異的聲音！
    分別從舞台上三個不同的方位傳來，各自唱著自己的調。
    卻又詭異地互不幹擾，和諧的令人毛骨悚然！
    舞台左側，是蒼涼雄渾的武生腔調！
    “為國鑄劍……劍指己身……”
    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
    唱腔裏滿是沙場浴血的豪情。
    可豪情之下，卻壓抑著滔天的悲憤與不甘！
    ......
    舞台正中央，正是他最初聽到的那道哀婉欲絕的青衣調！
    “以情為媒……媒灼其身……”
    字字泣血，聲聲斷腸！
    一個身著華服的絕代佳人，正對著孤月泣訴身不由己的宿命！
    ......
    而在舞台的最右側，笑聲尖細詭譎。
    “笑看客亡……自亦成骸……”
    笑聲裏沒有半分喜悅。
    陰陽怪氣，充滿了對世事無情的嘲弄。
    ......
    “這是……”
    蘇明咽了口唾沫，渾身汗毛倒豎。
    他聽出來了！
    這是……戲曲！
    【武生】！
    【青衣】！
    【小醜】！
    對應著【生】！【旦】！【醜】！
    “所以，這是三個……”
    “和戲曲有關的祭壇？”
    雙生拓界，三壇映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