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殺意凜然，一步步逼近那由千百張麵具堆疊而成的【眾生相】。
    然而……
    【眾生相】不僅沒有半分畏懼。
    反而爆發出愈發癲狂的尖嘯！
    “咯咯咯……桀桀桀桀……”
    “演得好！演得真好啊！”
    刺耳的笑聲瘋狂湧入腦海，千百種譏諷的語調同時炸響！
    “可惜啊……可惜！”
    “全都是假的！”
    刹那間。
    所有麵具的表情，都換上了一副極盡嘲弄的譏笑。
    “你的恨是你的！你的悲也是你的！”
    “與我何幹？與這憤恨的將軍何幹？與那癡情的公主又何幹？！”
    “你根本不是【淨】！”
    “你隻是個看得入了戲，跑上台來撒野的瘋子！”
    “一個……自以為是的獨角戲小醜！”
    此話一出，舞台寂然。
    嗡——！
    剛剛崩解了怨氣的【白虎堂】，黯淡的光芒竟猛然大熾，崩解的怨氣再次凝聚！
    不甘的武生悲鳴，即將重唱！
    叮當——！
    中央的【長門宮】，一枚金釵竟自行飛起，哀戚之氣死灰複燃！
    他……不是【淨】？！
    他是外人？！
    是鳩占鵲巢的野狐禪？！
    這根本不是定鼎乾坤！
    這來自看客的褻瀆！
    是羞辱！
    ......
    “咯咯咯……”
    無數麵具的笑聲根本就不停歇。
    有恃無恐！
    戲台上，【醜】角的作用……
    就是插科打諢，用最清醒的姿態，一語道破當局者的迷津！
    它成功了！
    三言兩語，就撕開了麵前之人剛剛披上的那層【淨】角外衣。
    讓他的一切努力化為泡影！
    隻要敢向他揮刀！
    那就是惱羞成怒！
    那就是被說中了！
    這出自導自演的戲，就徹徹底底，敗了！
    ......
    “假的？！”
    【淨】停下了腳步。
    那柄黑氣流轉的匕首，距離那些扭曲的麵具，不過一尺之遙！
    他低著頭，沒人看得清他臉上的表情。
    隻能看到握著【魂匕】的肩膀，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
    “無知，不自量力，可悲，可笑！”
    【眾生相】的嘲諷還在繼續，勝券在握。
    可就在這時，對麵之人猛地抬起了頭。
    臉上，笑容既燦爛，又詭異！
    “嗬……”
    “對。”
    “我是假的。”
    ......
    轟！
    什麽？！
    他……他竟然自己承認了？！
    三個祭壇紛紛一顫。
    就連最擅長玩弄人心的【眾生相】。
    那千百張麵具上的表情，也從嘲弄切換成始料未及的愕然！
    疑惑！
    不解！
    “可什麽是真……”
    “什麽是假……”
    蘇明的身軀顫抖得更加厲害，臉上的笑容也愈發冰冷，愈發瘋狂！
    “爾等唱念做打，皆是戲文裏的鏡花水月！”
    “你們求個解脫，求個真情，求個真實！”
    “說到底，你們的悲、你們的恨……”
    “不過是早已泛黃的劇本，是毫無意義的無病呻吟！”
    話音未落，蘇明猛地抬起另一隻手。
    食指地戳向自己的胸口！
    眼中，光芒璀璨。
    “唯我！”
    “生於真悲！長於實恨！”
    “我的一呼一吸，我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
    “都比你們這台唱了無數年的破戲加起來……更他媽的……”
    “真實！！！”
    最後一個字吼出的瞬間，蘇明手中那柄【魂匕】，動了！
    沒有向前，刺向那近在咫尺的小醜祭壇！
    而是……猛然翻轉刀尖！
    最鋒利的刃口，倒映著天上那輪孤寂的冷月！
    也倒映著他那張寫滿瘋狂的臉！
    要……要做什麽？！
    三座祭壇，竟是同時爆發出劇烈的顫栗！
    它們竟是……
    從這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些恐懼！
    “今日！”
    “我便以我身為台！”
    蘇明高舉【魂匕】，森然的刀尖在下一秒，竟是毫不猶豫地對準了自己的眉心！
    “以我血為墨！”
    “告訴你們，什麽他媽的才叫戲！”
    噗嗤——！
    刀尖入肉，沒有半分停滯，猛地向下一劃。
    觸目驚心的血痕，從他的眉心，穿過鼻梁，越過嘴唇，一直抵達下頜！
    血線像一道天塹，將他的臉殘忍地分成了兩半！
    用這種方式，為自己畫上了一道剛正不阿、嫉惡如仇……
    卻又背負著血海深仇、為複仇而生的……
    臉譜！
    “嘶！”
    痛！
    太痛了！
    可他嘴角的笑，卻愈發癲狂！
    “哈哈……哈哈哈……”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
    原本動搖的【白虎堂】和【長門宮】，在這一刻被徹底懾服，瑟瑟發抖！
    包括那座自詡清醒，不可一世的【眾生相】祭壇。
    千百張麵具上的表情，徹底凝固！
    嘲弄、疑惑、愕然……
    統統化作了純粹的恐懼！
    竟然……
    是用自己的血肉畫譜！
    “成了！”
    “老子成了！”
    現在！
    他是蘇明！
    亦是【淨】！
    誰還敢說他這出戲，是假的？！
    “我這出戲……”
    蘇明緩緩舉起了那柄還在滴著滾燙鮮血的【魂匕】。
    刀尖，直指蒼穹！
    他胸膛劇烈起伏，貪婪地吸入冰冷的夜風。
    隨後，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一字一頓。
    他要為這出曠世大戲，開篇定名！
    “名為……”
    “孤——！”
    是中秋前夜，連一個可以分享月餅的家人都沒有的孤獨！
    是被整個世界遺忘、拋棄，獨行於黑暗荒原的孤獨！
    這份孤獨，比將軍的功高蓋主，更徹骨！
    比公主的深宮寂寞，更悲涼！
    “兒——！”
    是父母雙親慘死，自己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仇人逍遙法外！
    是看著這天理公道如同一個笑話的……孽子！
    這份不孝！
    這份無能！
    是午夜夢回，讓他輾轉反側、痛不欲生的夢魘！
    “恨！！！”
    ......
    【孤兒恨】！！！
    萬籟俱寂！
    殘存悲鳴、不甘哀婉、尖酸嘲笑……
    在這一刻，徹底煙消雲散！
    他……不是戲神。
    卻比它們的故事更真！
    比它們的執念更烈！
    比它們的因果更重！
    他——
    是戲本身！
    一曲終了！
    神鬼皆驚！
    ......
    砰——！！！
    巨響，率先從【白虎堂】祭壇炸開！
    殺氣與怨氣盡數散去。
    化作純粹無比、凝聚著金戈鐵馬之氣的庚金洪流，衝天而起！
    ......
    嗡——！！！
    緊接著，【長門宮】祭壇隨之崩解！
    鳳冠珠釵寸寸碎裂，化作漫天璀璨金雨，淒美絕倫！
    ......
    嗚——！！！
    最後！
    那座由千百張麵具組成的【眾生相】祭壇。
    在一聲似哭似笑、如釋重負的長歎之後。
    所有麵具上的表情消散，化作億萬金色粒子，如夢似幻！
    三道截然不同的金光，相互交相輝映，各逞鋒芒！
    轟——！
    未等分出勝負。
    一道赤紅如血的光柱，自天外轟然落下！
    如弑神長槍，將三道金光盡數劈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