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人，沈青。”
    男人的聲音很輕，溫潤如玉，像是怕驚擾了這場精心布置的見麵禮。
    他穿著剪裁得體的煙灰色高定西裝，發絲梳得一絲不苟，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
    乍一看。
    像極了剛走下大學講台的儒雅教授，渾身透著股書卷氣。
    與這充斥著血腥、暴力與銅臭味的地下銷金窟，格格不入。
    前提是，忽略他手裏那樣東西的話。
    那是一根鞭子。
    一根由慘白脊椎骨硬生生扣連而成，骨節間甚至還在滲著猩紅血光的骨鞭。
    鞭身如同活物，還在微微蠕動，自行向後延伸，沒入黑暗之中。
    “呼哧……呼哧……”
    沉重、破敗的喘息聲，從黑暗中被拖拽了出來。
    蘇明雙手插兜，目光慵懶地越過裝模作樣的沈青。
    微微歪頭，落在了被一路生拖硬拽過來的物體上。
    那是個……人？！
    或者說，曾經是人。
    這東西四肢著地，脖子上套著一個漆黑的金屬項圈，勒進肉裏。
    項圈的另一頭，正連在沈青手中的骨鞭上。
    最紮眼的，是他的腦袋上套著的粗糙麻袋。
    隻在眼睛的位置摳了兩個破洞。
    露出一雙布滿血絲、寫滿恐懼與空洞的眼球。
    可即便如此。
    蘇明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噗嗤——”
    蘇明突然笑了。
    這一笑，原本肅殺緊繃的氣氛，瞬間破功。
    “哈哈哈哈！”
    他笑得肩膀直抖，捂住了肚子，眼淚止不住。
    似乎……
    看到了這世間最荒誕、最滑稽的笑話。
    “蘇先生，何故發笑？”
    沈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語氣平靜。
    似乎在評估，這位新晉的王……
    夠不夠資格接下這份禮！
    “沒什麽，隻是覺得……”
    蘇明抬起手，指了指那個跪趴在地上的麻袋人，笑得有些岔氣。
    “這世道，還真是風水輪流轉，蒼天饒過誰啊。”
    噠、噠——！
    他緩緩踱步上前，完全無視了沈青瞬間緊繃的身子，徑直走到了麻袋人麵前。
    居高臨下，眼神玩味。
    曾經，在【命運賭場】。
    麻袋下的這一位，坐在黃金王座之上，手握眾生籌碼，逼格拉滿。
    俯瞰著所有人的生死，製定著令人絕望的規則。
    那時候的他，何等威風？
    何等不可一世？
    哪怕後來輸了，也是一副“老子輸得起，大不了重頭再來”的梟雄模樣。
    硬撐著那最後一點體麵。
    可現在呢？
    嗬！
    ......
    蘇明伸出腳，沾灰的鞋尖輕輕挑起麻袋人的下巴。
    “老朋友，見麵了，不打個招呼？”
    麻袋人渾身一顫，像是觸了電。
    渾濁的眼睛，在透過兩個空洞，看清蘇明麵孔的瞬間。
    像是見了鬼，瞬間死灰一片。
    是羞憤、恐懼……
    更是恨不得當場把自己埋進地縫裏、摳都摳不出來的絕望！
    “唔！唔！”
    他喉嚨裏發出低吼，十指死命地摳著地板。
    “嘖。”
    蘇明搖了搖頭，一臉惋惜。
    “不想見我？那可不行，我想見你啊。”
    刺啦——！
    他猛地俯身，一把扯住了那個粗糙的麻袋，毫不留情地向上一掀！
    麻袋飛出。
    一張遍布著傷疤、甚至被割去了半隻耳朵的臉，赤裸裸地暴露在慘白的燈光下。
    雖然毀了容，雖然狼狽不堪。
    但那眉眼間的輪廓，那雙渾濁的眼睛……
    正是【賭徒】！
    昔日的錦城地下皇，【命運賭場】的執掌者！
    “真的是你啊。”
    蘇明將手裏的麻袋，像丟垃圾一樣丟在一旁。
    站直身體，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轉頭看向安靜佇立的沈青，眼神中多了一絲探究。
    “沈老板，這手藝……絕了。”
    “把曾經高高在上的【王】，調教成現在這一條隻會嗚咽的【狗】。”
    蘇明指了指。
    “所以……這才是你要給我的交代？”
    沈青微微一笑，依舊優雅無比，斯文得讓人心寒。
    啪——！
    鞭子並沒有打在【賭徒】身上，僅僅是在空氣中炸了個響。
    但地上的【賭徒】，卻像是遭受了雷擊。
    整個人瞬間蜷縮成一團，雙手死死抱頭。
    顯然……
    這骨鞭留下的心理陰影，已經刻進了骨髓。
    “蘇先生說笑了。”
    沈青慢條斯理地收回鞭子。
    那根骨鞭如有靈性，像一條慘白的毒蛇，順從地纏繞在他的手腕上，化作蒼白的手鐲。
    “正如您所見，這是一條不聽話、辦事不利，還試圖背著主人藏私房錢的……壞狗。”
    沈青聲音溫和，卻透著讓人頭皮發麻的冷漠。
    “他不止一次，私自動用【命運賭場】。”
    “最不可饒恕的是……”
    沈青抬起頭，直視蘇明，鏡片反光。
    “他竟然蠢到去招惹您。”
    “一個沒有眼力見、又沒有能力的代理人，對於組織來說，就是不折不扣的負資產。”
    “既然是負資產，自然要進行資產優化，甚至是清算。”
    “剝奪身份，廢除能力，打上奴印。”
    “現在，他不是什麽【賭徒】，也不是什麽地下皇。”
    “他隻是我帶來的一件……贈品。”
    “一件為了平息蘇先生怒火，展示我們【無序天平】誠意的小玩具。”
    說罷，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蘇先生如果覺得不解氣，這把刀……”
    一把寒光凜冽的手術刀，從他衣兜裏掏出。
    “您可以親自，一刀一刀，剮了他。”
    “我保證，隻要您想，我可以讓他連慘叫都不敢發出一聲。”
    旁邊，有些無聊的【麻姑】聽到這話，眼睛瞬間一亮。
    扯了扯蘇明的衣袖，指著地上的【賭徒】，嘴角甚至流下了一絲晶瑩。
    她就喜歡這些變態的調調啊！
    地上，【賭徒】聽到這些魔鬼言論，身體再次劇烈一抖。
    眼中淚水渾濁，絕望地抬頭看向蘇明。
    那眼神……
    是在祈求一個痛快！
    “嗬！”
    蘇明嘴角一咧，並沒有直接將刀接過。
    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靜靜地看著麵前的衣冠禽獸。
    瞳孔之中，金光悄然流轉。
    “我說，你這個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