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太監逛勾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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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倒一個!”
    東林諸人見狀,無不駭然後退,與兩本攤開的法術冊子拉開距離。
    錢龍錫雖驚不亂。
    他定了定神,要過一位東林官員的手拐,去挑那本攤開的《千山雪寂》。
    直到書冊完全閉合,眾人不約而同地長舒了一口氣。
    “邪門!太邪門了!”
    有人拍著胸口,心有餘悸地叫道:
    “這法術是怎麽回事?怎地看上一眼就暈?”
    “是啊!方才韓閣老念那《噤聲術》的口訣,我等也都聽了,雖覺玄奧,卻並無任何不適啊!”
    “而且陛下明明說了,這些法術皆是小術,品質相當,為何差距如此之大?”
    成基命此刻徹底驅散了睡意,麵色凝重地撫須道:
    “即便同屬小術之列,其間亦有雲泥之別。”
    “譬如這《千山雪寂》,凡人連窺視其皮毛的資格都無……興許要半步胎息?”
    眾人紛紛點頭,覺得成基命這番分析切中要害。
    也有人扼腕歎息,瞟向昏迷不醒的侯恂。
    “咦!”
    某個心思活絡的年輕官員忽然眼睛一亮:
    “侯大人懷裏……不是還有另外五本嗎?”
    錢龍錫眉頭大皺,斥道:
    “不可!趁人之危,豈是君子所為?”
    立刻便有其他官員跳了出來,義正辭嚴地解釋道:
    “錢閣老此言差矣!”
    “我等這是關心同僚安危。”
    “您想啊,侯大人隻看了一本《千山雪寂》便暈厥至此,若是他懷中其餘五本功法,本本皆是如此凶險,待他醒來後不明就裏,貿然翻閱,豈不是要接連暈厥五次、十次?”
    “屆時耽誤了自身修行是小,若因此損傷了體魄,乃至誤了陛下交代的修煉正事,那才是追悔莫及啊!”
    “對對對,我們這是未雨綢繆,幫侯大人提前甄別風險,排除隱患!”
    這番“冠冕堂皇”的理由,聽起來似乎……
    很有道理。
    帶著幾分舍己為人的高尚情操。
    不待錢龍錫再次反對,先前說話的年輕官員搶步上前;
    口中一邊說“侯大人得罪了,我也是為你好”,一邊將昏迷的侯恂扶到椅上靠好,從其懷內摸出另外五本裝幀相似的冊子。
    另一個素來嫉妒侯恂家資豪富又官運亨通的官員,帶著不信邪的語氣說道:
    “總不可能侯大人,挑中的六本法術,本本都如此邪門,看不得吧?”
    就在幾人分發書冊,想要翻開一探究竟之時。
    文震孟實在看不下去了。
    “住手!”
    他霍然起身,擋在幾人跟前:
    “此等行徑,與竊賊何異?”
    文震孟與侯恂是多次共進退的政治盟友,私交亦算不錯。
    且文震孟學問紮實,性格剛直清介,自認是東林內部少數真正秉持理想、身體力行“清流”二字的官員。
    他的內心其實頗為鄙薄,東林內部為江南士紳代言,汲汲於營營狗苟的作風。
    若非為了長生仙緣——
    以他的性子,平日肯與之深交的,也不過韓爌、成基命等寥寥幾位真正德高望重的老臣。
    至於那些鑽營取巧的同輩,文震孟才不屑為伍。
    當然,凡事也有例外。
    侯恂就很會鑽營,卻對他多有提攜幫助,屬於他看得上的同輩。
    文震孟不知不覺就與侯恂站在了一處。
    此刻,見這些人趁侯恂昏迷圖謀其法術,他骨子裏的正直再也無法坐視。
    幾個官員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暗罵文震孟“假清高”、“裝模作樣”。
    但在對方凜然目光的逼視下,終究沒敢硬來,隻得悻悻地將那五本法術冊子交了出來,各自訕訕地坐回原位。
    錢龍錫說了幾句場麵話打圓場。
    諸如“震孟維護同僚,其心可嘉”、“諸位也是關心則亂”雲雲,將這場小小的風波暫且壓下。
    隨後,韓爌繼續講解其他已知安全的法術。
    後麵仆役送來了簡單的飯食。
    夜色深沉,眾人草草用過。
    少數年邁者實在熬不住連日疲憊,尋了廳內椅子或廂房,和衣睡去。
    大多數求道心切者,不顧夜深寒重,依照白日烙印在腦海中的《正源練氣法》入門篇,就地感應虛無縹緲的靈氣。
    翌日清早,侯恂自昏迷中悠悠轉醒,隻覺頭腦昏沉。
    他揉了揉額角,映入眼簾的景象讓他一愣。
    隻見自家這處劫後餘生的別業,從正廳到連接的走廊,再到外麵的庭院,甚至門檻前的石階上,三三兩兩,或近或遠,都有人盤膝而坐。
    更有幾人,明明被清晨寒風吹得臉色發青,渾身發抖,可見旁邊的人仍在堅持,便也強撐不肯放棄那別扭的打坐姿勢,看得侯恂又是好笑又是好氣。
    他想起什麽,急忙伸手往懷裏一摸——
    空空如也!
    侯恂臉色驟變。
    這時,有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侯恂回頭,文震孟微笑將六本法術冊子遞到他麵前。
    “侯兄醒了?身體可還安好?”
    文震孟關切地問道。
    侯恂一把接過法術秘籍,緊緊抱在懷裏,長長鬆了口氣:
    “無礙無礙,隻是昨夜……”
    他看向文震孟,眼中帶著詢問。
    文震孟便將侯恂昏迷後,眾人欲翻閱其法術、被他阻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侯恂臉色徹底陰沉下來,冷哼一聲,視線狠狠般掃過院內那些“用功”的同僚。
    “一幫見利忘義的小人!虧我平日對他們多有提攜,給了他們多少恩惠與便宜占!若非震孟你……”
    文震孟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侯恂心中感激,又道:
    “震孟,你昨夜未曾修煉?”
    文震孟回答:
    “秘籍在外,總需有人看護,以免被某些心思不正之徒染指。我不過半睡半醒,守著罷了。”
    侯恂大為感動,用力拍了拍文震孟的肩膀,動情道:
    “此番情誼,侯某記下了!”
    他頓了頓,看著院子裏那些礙眼的身影,隻覺此地烏煙瘴氣,一刻也不想多待。
    “不如你我進城,尋個像樣的地方用膳,再細細鑽研功法。”
    文震孟對侯恂的提議並無異議。
    兩人當即動身,也不與其他人打招呼,徑直離開了別業。
    侯恂還特意交代管家,中午不管飯。
    半個多時辰後,馬車停在一間繁華氣派的酒樓前。
    兩人尋了個雅座,正準備享用一頓安生的早飯。
    文震孟將目光投向窗外,看著清晨街道上逐漸增多的人流。
    忽然,他臉上露出極度驚訝的神色。
    “侯兄,你看!”
    侯恂順文震孟所指方向望去。
    青樓?
    侯恂不由失笑,以男人都懂的調侃語氣對文震孟道:
    “再怎樣心癢難耐,文兄也該等到華燈初上之時。放心,文兄既有此雅興,今晚我做東,定讓你盡興而歸。”
    文震孟急聲道:
    “侯兄你看仔細了——那從館裏出來的人是誰?”
    侯恂斂了笑容,再次凝神望去。
    隻見一個身著尋常棉袍、長相平平無奇、身形有些瘦削的青年,左擁右抱兩名花枝招展的娼女,從娼館內走了出來,臉上還帶有宿醉未醒般的滿足笑容。
    侯恂瞳孔收縮,如同白日見鬼,從座位上彈了起來:
    “王承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