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紙人監控

字數:5152   加入書籤

A+A-


    曹化淳離開後。
    溫體仁原地靜立片刻,才轉身回到書房。
    周延儒與高起潛如受驚的兔子,瑟縮在兩側的陰影裏,盯住進來的溫體仁。
    “走了嗎?”
    溫體仁卻沒有立刻回答。
    他反手合上門,沉重地坐下,先在火盆上烤了烤手,才緩緩開口:
    “陛下……知道了。”
    周延儒追問:
    “知道?知道什麽?”
    溫體仁視線移向虛處,說出的話卻帶著令人心悸的肯定:
    “陛下知道你在這裏。周大人。”
    “……”
    周延儒張大嘴,眼睛瞪得滾圓,需要時間消化這個信息。
    溫體仁去拿桌上茶壺,手卻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壺嘴與杯沿碰撞,他索性放棄,任由手垂下,繼續用竭力維持的平靜語調說:
    “曹化淳來傳陛下口諭,命我除夕日至文華殿,參與內閣議事。”
    “同時,他讓我轉告周大人——你亦需到場。”
    “我……我……”
    周延儒踉蹌倒退了兩步,脊背重重撞在書架上。
    無需多問。
    既然曹化淳能準確地將口諭帶到溫府,並指明他在此。
    陛下定也知情。
    一旁的高起潛更是心驚肉跳。
    “那我呢?曹化淳可有提到咱家?”
    溫體仁搖了搖頭:
    “並未提及。”
    高起潛剛升起一絲僥幸,溫體仁接下來的話卻將他打入冰窟:
    “隻是高公公,最好也別抱什麽幻想。”
    高起潛臉色“唰”白。
    是啊,陛下連周延儒秘密到訪溫府都能知曉,怎會不知自己私自出宮,與外臣密會呢?
    可陛下是如何知道的?
    依靠錦衣衛?
    還是東廠的探子?
    不應該啊!
    自己在東廠和錦衣衛都安插了眼線。
    若真有大規模盯梢,他高起潛不可能毫無察覺!
    難道……
    一個更可怕的念頭鑽入高起潛的腦海,讓他渾身汗毛倒豎:
    “難道陛下的仙法,連我等一舉一動,都能直接洞察?”
    “哐當!”
    周延儒本就靠在書架上。
    聽了此話,腿一軟,又帶落了幾本書籍。
    “那些話本、演義裏不都這麽寫嗎?”
    高起潛越想越怕:
    “道行高深的仙長能掐會算,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載。”
    “陛下掐指一算,便算到你我在何處……”
    “說不定……連咱家剛剛在議論些什麽,陛下都算到了!”
    高起潛越說越語無倫次:
    “對,對!咱家記得有個叫吳承恩的,寫了部《西遊記》……孫猴子、菩薩佛祖,不都是如此?對,對,就像那樣!”
    眼看高起潛嚇得魂不附體,溫體仁強壓下胸腔裏同樣劇烈的心跳,一掌拍在身旁茶幾。
    “夠了!”
    一聲低喝,總算暫時鎮住了瀕臨崩潰的二人。
    “我們……倒也不必如此驚慌失措。”
    溫體仁緩緩走到周延儒和高起潛麵前,目光灼灼:
    “陛下知我等在此密會,如同他一早便知我們並非清廉忠臣。但他至今沒有降罪。”
    周延儒混亂的思緒稍稍一滯,下意識反問:
    “這說明什麽?”
    溫體仁壓低聲音,一字一句道:
    “說明陛下,他根本不在乎。”
    “不在乎所謂的忠奸之辨,不在乎臣子是否結黨,甚至可能不在乎我們私下裏這些蠅營狗苟!”
    周延儒和高起潛怔住了。
    一個不在乎臣子忠奸的皇帝?
    這個結論,比陛下全知全能,讓他們同樣不知所措。
    高起潛率先回過神來,臉上驚懼稍緩:
    “所以,這又回到了咱家來找二位商議的根本——咱們這位陛下,他的聖心裏……究竟裝著什麽?”
    崇禎究竟在乎什麽?
    周延儒扶著書架站直身體,下意識地摸了摸頭上的帽子,分析道:
    “內閣議事,按製僅有四位閣臣參與。陛下卻特意下旨,命你我二人同往,是否說明陛下雖知我等行徑,仍有重用之意?”
    “重用倒未必。”
    溫體仁輕輕搖頭,語氣審慎:
    “隻怕……尚未觸及聖心底線。”
    他目光從二人臉上掠過,語氣沉靜:
    “總之,事已至此,多思無益。”
    “除夕之日,你我且從容入直,行所當行。”
    “聖意究竟如何,到時自見分曉。”
    三人勉強達成了脆弱的共識。
    絕不會想到——
    在這溫暖如春的書房,在僅僅數尺之隔的黑暗中,幾雙無聲的“耳朵”,已將他們的每一句話盡數收錄。
    地板下方,藏有一條兩三寸見方、蜿蜒曲折的微型地道。
    幾隻手掌大小的紙人,安靜地立在地道中。
    它們沒有五官,身軀扁平,一麵聽取上方傳來的聲波,一麵以砂礫為刻刀將聲紋記錄在體表。
    待記錄告一段落,這些紙人邁動纖細的紙腿,朝固定方向無聲前行。
    地道四通八達,如蛛網般連接城內許多重要的府邸與場所。
    故它們行進的速度並不快。
    在一個岔路口,它們與另一隊從不同方向來的小紙人迎麵相遇。
    雙方都沒有靈智,隻是遵循著預設的指令前行。
    狹路相逢,便都僵持在了路口,一動不動,好像兩隊沉默的士兵,都在等對方先行。
    若無施術者本人幹預,它們大概率在此僵持到靈力消散。
    就在這時,後麵隊伍中,一個看起來似乎格外“活潑”的小紙人,從縫隙中擠到前排。
    它甚至還模仿人類的模樣,趾高氣揚地抬了抬紙片手臂,像是在招呼後麵的跟上。
    就在它即將大搖大擺通過路口時,前方的黑暗中,忽然亮起兩點幽綠的光芒——
    哦,原來是一隻出來覓食的老鼠,好奇打量著這些會動的小東西。
    小紙人沒有嘴巴,做出一個誇張的後仰姿勢,紙片手臂亂舞,仿佛在無聲地尖叫,隨即慌不擇路地向後逃去。
    而它身後的那些紙人卻毫無懼色,也沒有任何情感波動。
    它們隻是忠實地執行遇到“幹擾”的指令:
    一擁而上,如洪災般將那老鼠包裹纏繞。
    片刻不到,老鼠便被殺死。
    至於那個逃跑的“膽小鬼”,則扶著地道土壁,還沒來及做出鬆口氣似的動作,就發現自己的小腦袋上,不慎被凸起石塊劃出一道豁口。
    小紙人傷心之下,動作也變得慢吞吞的,垂頭喪氣地走到了隊伍末尾。
    不知過了多久,這隊紙人抵達目的地。
    它們頂開活動的地磚,一個接一個地爬出,終於回到了它們出生時的搖籃——
    永壽宮暖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