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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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籠罩了青溪村,趙家舊宅裏點起了燈火。趙執信抿了口粗茶,眉頭習慣性地皺著,說起了村裏近來的煩心事。
    “你回來得正好,有件事堵在心裏好些天了。”趙執信放下茶杯,“咱們村的學堂,停了。”
    “停了?”趙閑庭有些意外,“為何?我記得之前信裏說,不是辦得挺好嗎?”
    “好什麽!”趙執信語氣帶著不滿,“之前那馬士人薦來的韓夫子,古板的很,在學裏跟娃娃們說什麽‘女子無才便是德’,嫌棄女娃上學。
    村裏商議後,便把那人辭了。誰知那馬士人覺得折了麵子,竟撂了挑子,連經館也一並關了,還放話說咱們村蒙學有女娃,就找不著正經先生!”
    趙閑庭聽著,手指輕輕敲著桌麵,沉吟道:“馬士人此人,學問是有些,但心胸確實狹隘了些。辭退韓夫子,村裏做得並無不妥。”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趙執信歎了口氣,“可眼下學堂關了門,娃娃們沒處念書總是個事兒。馬士人在附近幾個村有些名望,他這一撂攤子,再想尋個合適的先生,怕是難了。
    村長雖說等忙過這陣再找,可我這心裏,總是不踏實。” 他頓了頓,看向兒子,“你如今在外為官,見識廣,人麵也熟,能不能……想想辦法?”
    趙閑庭沒有立刻回答,他目光微凝,心中已然有了些計較。馬士人以此拿捏,無非是仗著青溪村難尋替代之人。或許……他正思忖著,院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守門的衙役通傳後,趙閑庭有些意外地看到石生和柳月娘提著一個竹籃站在門外,還抱著一壇酒。
    “石生哥,月娘嫂子,快請進。”趙閑庭連忙將二人讓進堂屋。柳月娘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石生則笑著,將竹籃和酒壇放在桌上,“閑庭……呃,明府,沒啥好東西,給你嚐嚐鮮。”
    趙閑庭看著這對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心中微暖,同時也有些疑惑他們夜晚前來,顯然不隻是為了送這點東西。
    他示意二人坐下,親自給他們倒了茶水:“石生哥,月娘嫂子,咱們之間不必如此客氣,還是像以前一樣叫我閑庭就好。你們這麽晚過來,是有什麽要緊事嗎?”
    石生和月娘對視一眼,都有些不知從何說起。最終還是柳月娘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開口道:“閑庭兄弟,不瞞你說,我們……我們確實有事想請教你。”
    “嫂子請講。”趙閑庭神色認真起來。
    柳月娘組織著語言,緩緩說道:“我們……我們想著,讓家裏這一脈能在青溪村好好地、久遠地繁衍下去。想把家族的根紮得更深、更牢些。
    可我們畢竟見識不多,手頭現在有不少銀錢,但也隻知道多生孩子、多種地,具體該怎麽做,心裏頭實在沒個章程……想著你是見過大世麵的,又管著一縣之地,懂得肯定比我們多,所以……”
    她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表達清楚。
    趙閑庭是何等聰慧之人,他聽著柳月娘的話,目光在她和石生臉上掃過,看到他們眼中那份並非為了自家富貴,而是帶著某種深沉期許的懇切,一個念頭瞬間閃過腦海。
    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目光銳利地看著二人,語氣帶著一絲確認:
    “是為了……她?”
    他沒有明說“她”是誰,但在場的三人都心知肚明。
    石生和柳月娘幾乎是同時重重地點頭,臉上露出了“果然瞞不過你”的神情,同時也鬆了口氣,仿佛找到了可以傾訴和求助的對象。
    “是,”柳月娘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卻又無比堅定,“未晞她……她的日子太長了。我們總會老,會走。就想著,無論如何,得讓我們家的血脈在這村裏傳下去,一代一代,隻要這院裏還有我們的血脈在,未晞回來,就永遠有個落腳的地方,有個……家。”
    她的話語樸實無華,卻蘊含著超越生死、跨越時光的厚重情義。
    趙閑庭沉默了。他看著眼前的兩人,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瀾。他官場沉浮,見過太多趨炎附勢、算計利益,卻從未想過,有人會為了一個“非我族類”、擁有漫長生命的存在,如此樸素而又如此深遠地謀劃著一個家族的百年根基。
    這份情義,讓他感到震撼和動容。
    他沉吟良久,方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敬意:“石生哥,月娘嫂子,你們這份心……我明白了。”他頓了頓,整理著思緒,“想讓家族枝繁葉茂,綿延不絕,確非易事,但也並非無跡可尋……”
    趙閑庭沉思片刻,這才緩緩道來,聲音在寂靜的堂屋裏顯得格外清晰:
    “石生哥,月娘嫂子,你們既有此心,又有財力作為根基,此事便大有可為。想讓家族根深葉茂,代代相傳,需從長計議,穩紮穩打。我姑且說幾點,你們參詳參詳。”
    “其一,廣置田產,永為基業。 土地是根本,是活水之源。你們現在手頭寬裕,可陸續在村中或鄰近村莊,購置上好的水田、旱地。不必急於一時,可慢慢尋訪,選擇那些肥力足、灌溉便的田產。這些田地,一部分可以自家耕種,更多的則可以租給可靠的佃戶,收取租子。有了穩定的田租收入,家族便有了源源不斷的血脈,即便後世子孫中有人不擅農耕,也不至於衣食無著。這田產,便是你們石家未來安身立命的‘族田’雛形。”
    石生和月娘聽得連連點頭,土地對他們而言是最實在的東西。
    “其二,修繕屋宇,訂立規矩。 如今這院子,將來便是你們這一支的祖宅。有了餘財,可以好生修繕擴建一番,使其堅固敞亮,足以容納數代子孫。更重要的是,需立下家規祖訓。” 趙閑庭目光嚴肅起來,“這家規,不僅要教導子孫勤儉持家、和睦鄉鄰,更要……更要銘記根本,善待故舊。”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兩人一眼,意指白未晞,“可將此條明確寫入家訓,令後代子孫知曉,守護此宅,接納一位特殊的‘家人’,乃是爾等世代之責。規矩立下了,代代相傳,便成了家族的鐵律。”
    柳月娘和石生聽的頻頻點頭。
    “其三,興學助讀,詩書傳家。” 趙閑庭繼續說道,“一個家族若想長久不衰,出人頭地,光靠種地是不夠的。需得鼓勵子孫讀書明理。無論男女。即便科舉之路艱難,能識文斷字、明白事理,於持家立業、與人交往也大有裨益。若能入仕家族在鄉裏的地位便截然不同,更能庇護家族長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