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佳期有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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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意漸深,街邊的年味卻一日濃過一日。
紅燈籠掛上了光禿的枝椏,商場裏循環播放著歡快的迎春歌曲,預示著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春節,即將來臨。
市社會科學院的工作節奏也因節日的臨近而放緩了幾分。
林窈手頭的課題剛完成一個階段性的報告,總算能暫時從浩瀚的數據和文獻中抬起頭,喘口氣。
這天晚上,周硯深難得沒有加班,兩人窩在沙發裏,寶寶趴在旁邊的地毯上,電視裏播放著輕鬆的紀錄片,充當著溫馨的背景音。
林窈靠在周硯深肩頭,掰著手指頭算:“下周五就放假了,所裏下周三其實就沒什麽實質性工作了,主要是整理資料和年終總結。”
她側過頭,語氣自然地告知,“春節假期,我打算回我爸媽家住。”
她話音剛落,就感覺到攬著她肩膀的手臂收緊了一下。
周硯深沉默了幾秒,才低低地“嗯”了一聲,語氣裏聽不出什麽情緒,但林窈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不情願?
她有些好笑地抬頭看他,隻見周書記微微蹙著眉,盯著電視屏幕,眼神卻沒什麽焦點,顯然心思不在紀錄片上。
“怎麽了?周大書記,不喜歡春節啊?”林窈故意用手指戳了戳他輪廓分明的下頜線。
周硯深捉住她作亂的手,握在掌心,低頭看她,眼神裏帶著點顯而易見的鬱悶:“假期太長。”
林窈一愣,隨即失笑:“別人都嫌假期短,你還嫌長?”
“嗯,”周硯深理直氣壯地應道,將她往懷裏又攏了攏,下巴蹭著她的發頂,聲音悶悶的,“意味著要有整整七天,不能像這樣抱著你睡覺。”
他頓了頓,補充道,語氣帶著點孩子氣的挑剔,“而且,我一個人回去,我媽肯定又要念叨,煩。”
林窈被他這難得的、近乎撒嬌的抱怨弄得心軟又好笑。
她當然知道他口中的“回去”是指回他父母家。
以他現在的身份,春節假期必然是各種走訪、慰問、值班安排得滿滿當當,真正能待在父母家的時間恐怕有限,但顯然,即便是有限的“被念叨”時間,也讓他覺得不如兩人窩在自己這個小家裏自在。
她正想開口安慰他幾句,卻聽周硯深話鋒一轉,語氣忽然變得鄭重起來:“不過,春節好啊,喜慶,團圓,最適合雙喜臨門了。”
“雙喜臨門?”林窈一時沒反應過來。
“對啊,”周硯深低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眼底閃著篤定而期待的光,“你看,佳節團圓是一喜,另一喜嘛……!”
他故意拖長了語調,像是在斟酌措辭,又像是在觀察她的反應,“你覺得,春節哪一天比較合適?我正式上門拜訪叔叔阿姨。”
林窈猛地睜大了眼睛:“啊?”
看著她驚訝的模樣,周硯深低笑出聲,抬手捏了捏她的臉頰,語氣帶著點無奈的控訴:“怎麽這個反應?我媽上次給我打電話,知道我到現在還沒正式去你家拜訪過,直接說我沒出息,連未來老丈人家門朝哪開都不知道。我的名聲,可都被你給弄壞了。”
林窈現在早已摸清了這男人的“尿性”,知道他這是故意把“鍋”甩給她,好讓自己顯得更“名正言順”一些。
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心裏卻因為他這份鄭重其事的提議而泛起絲絲甜意和暖流。
他是在認真地規劃著他們的未來,想要得到她父母最正式的認可。
她壓下心頭的悸動,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嗯……那我先跟我爸媽說一下,看看他們的意思。你春節……哪一天比較有空?”
見她沒有反對,周硯深眼底的笑意瞬間漾開,如同冰雪初融:“我隨叔叔阿姨的時間。春節前後雖然安排多,但調整一下,總能空出半天來。”
他的態度放得極低,充分顯示了對這次拜訪的重視。
林窈看著他這副“一切以嶽父嶽母為準”的架勢,心裏那點被他“算計”的小小不甘也化為了促狹。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歪頭看著他,故意拖長了聲音問:“周書記,這馬上就要去見未來老丈人和丈母娘了……緊不緊張呀?”
周硯深聞言,眉梢微挑,深邃的眼眸鎖住她帶著笑意的眼睛,不答反問,語氣帶著幾分戲謔:“嗯……這個問題,我覺得,應該換一個人來回答吧?”
林窈被他一句話噎住,想起自己當初去他家門前那坐立不安、反複確認禮物的樣子,臉頰不由得微微發熱。
她輕哼一聲,嘴硬道:“我……我那是對長輩的尊重!”
“是是是,是尊重。”周硯深從善如流地點頭,眼底的笑意卻更深了,手臂收緊,將她牢牢圈在懷裏,“所以,我的尊重,也請林研究員盡快幫我安排落實?”
“知道啦!”林窈在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心裏已經開始盤算著怎麽跟父母開這個口了。
與林窈預想中差不多,當她在第二天晚上,通過電話委婉地向父母轉達了“周硯深想在春節期間正式上門拜訪”的意願後,電話那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隨即,林母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緊張和一絲興奮響了起來:“真的啊?硯深……周書記他真要來家裏?”
“媽,您別叫他周書記,就叫硯深好了。”林窈有些無奈地扶額,“他就是以我男朋友的身份來家裏坐坐,吃個便飯。”
“好好好,硯深,硯深。”林母從善如流,但語氣裏的緊張絲毫未減,“那……那定在什麽時候好啊?咱們家隨時都方便,主要看他的時間。”
林父的聲音也從電話旁邊傳來,聽起來比林母鎮定一些,但細聽之下也帶著緊繃:“對,讓他定時間。我們配合。”
林窈心裏暗笑,知道父母這是表麵強裝鎮定。
“他說了,隨你們的時間。春節他忙,但能調整。你們看初幾方便?”
林家二老在電話那頭小聲商量了一會兒,最後林母代表發言:“那……那就定在初三上午吧,十點到十一點左右過來,你看行不行?這個時間不早不晚的,正好可以說說話,然後中午在家吃個便飯。”
林窈覺得這個時間安排很合適,便應了下來:“好,我問問他。”
她掛斷和父母的電話,立刻給周硯深發了微信:【我爸我媽說,初步定在初三上午10點11點來家裏,你看這個時間可以嗎?】
周硯深的回複很快,言簡意賅:【沒問題。準時到。】
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
然而,與逐漸濃厚的春節歡快氣氛截然相反的,是林家內部悄然升級的“緊張指數”。
林父,嘴上說得極其硬氣:“他來怎麽了?他是市委書記不假,但這次是他來見我,是未來老丈人!論緊張,那也該是他緊張!”
話是這麽說,可他的行為卻完全出賣了他。
先是開始頻繁地檢查家裏的衛生死角,連陽台窗戶的軌道縫都用牙簽裹著抹布清理了一遍。
然後開始糾結見麵那天穿什麽衣服,把衣櫃裏那幾件壓箱底的、隻有在極其重要場合才會穿的襯衫和羊毛衫翻來覆去地搭配,還偷偷問林母:“老婆,你看我是穿這件藏青色的顯得穩重,還是這件煙灰色的看著隨和些?”
林母嘴上吐槽丈夫:“瞧你那點出息!這會兒慌什麽?”
可她自己也半點沒閑著。
她開始拉著林窈反複確認周硯深的口味和忌口,菜單改了又改,既要顯得家常熱情,又不能太過普通失了禮數。
雖然她和林父都是體製內的基層員工,工作了幾十年,但說實話,至今隻在電視新聞和全市大會上遠遠見過市委書記本人,連握手的機會都沒有,更別提一起坐在家裏吃飯聊天了。
一想到要和那樣一個大人物同桌交談,她就覺得手心冒汗。
“窈窈,你說……我那天要不要去做個頭發?”王秀娟摸著有些花白的發梢,猶豫地問女兒。
林窈看著父母如臨大敵的樣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心裏也軟得一塌糊塗。
她知道,父母的緊張,並非源於對權勢的畏懼,更多的是出於對女兒未來幸福的極度重視,以及一種生怕自己哪裏做得不夠好、會給女兒“丟份”或讓對方看輕的微妙心理。
她挽住母親的手臂,柔聲安慰:“媽,真的不用這麽緊張。他就是周硯深,是我喜歡的人,是來家裏拜訪你們二老的。你們平常心對待就好,就像……就像對待一個稍微重要一點的客人,但更重要的是,他是你們未來的女婿。
做頭發當然可以啊,打扮得精神點,您自己也開心嘛。”
她又看向還在跟衣服較勁的父親,笑道:“爸,您穿哪件都好看,特有派頭!真的,您就拿出平時在單位參加終總結會那個氣勢來,準沒錯!”
在林窈的反複安撫和“降調”處理下,林家二老的緊張情緒總算緩解了一些,但那種隱秘的期待和鄭重,卻彌漫在家的每一個角落。
與此同時,周家那邊的氛圍則截然不同。
周母在得知兒子終於要去正式拜見未來嶽父嶽母後,高興得合不攏嘴,連著幾天電話指揮兒子,後來幹脆親自上陣,幫著準備見麵禮。
“這套紫砂壺茶具,是你爸一個老朋友送的,泥料和做工都是上乘,窈窈她爸爸不是喜歡喝茶嗎?這個正合適!”周母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古樸雅致的錦盒。
“還有這個,”她又拿出一個精致的首飾盒,裏麵是一條品相極佳的珍珠項鏈,顆顆圓潤飽滿,泛著溫潤的光澤,“這是我托人從外地帶的,給你未來嶽母。珍珠襯人,不張揚,又顯氣質。”
周硯深看著母親忙前忙後,興致勃勃的樣子,心裏既溫暖又有些無奈:“媽,就是去拜訪一下,不用這麽……”
“什麽不用!”周母打斷他,嗔怪地瞪了一眼。
“這可是頭等大事!禮數一定要周到,這代表了我們家的誠意和對窈窈的重視!”她是打心眼裏喜歡林窈那孩子,關鍵是能把她這個眼高於頂的兒子吃得死死的。
她現在是巴不得兩人趕緊把婚事定了,然後順理成章地給她生個胖孫孫含飴弄孫。
周父雖然不像妻子表現得那麽外露,但在飯桌上也難得地過問了幾句準備情況,最後沉吟著對周硯深說:“態度要端正,謙遜。到了人家家裏,就是晚輩。”
“我知道,爸。”周硯深點頭。
周母在一旁笑眯眯地補充:“對了,你跟窈窈說,讓她別有啥壓力,她爸媽喜歡什麽我們就準備什麽,要是覺得還有什麽缺的,盡管說!”
相比於兩邊長輩或緊張或期待的各種準備,兩位當事人反而顯得最為“平靜”。
林窈是已經過了最初的驚訝階段,並且對自己父母和周硯深都有足夠的了解和信心,相信這次見麵會順利。
而周硯深……表麵上看不出任何異常,依舊忙碌於節前的各項工作部署,行程排得滿滿當當。
隻有偶爾在深夜回家,看到身邊熟睡的容顏時,眼底會掠過一絲極淡的、連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思緒。或許,對於即將到來的、以另一種身份進行的重要“會談”,這位慣常在各種複雜局麵中運籌帷幄的周書記,內心深處也並非全無波瀾。
隻是他的“緊張”,藏得更深,更不易察覺。
春節的腳步越來越近,年的氣息籠罩著整座城市。
對於周硯深和林窈而言,這個春節,注定因為一場約定好的拜訪,而變得意義非凡。
佳期有約,隻待東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