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瀏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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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圖洛晴已成為殿中所有人目光的焦點。她直挺挺地立在殿中央,低頭咬著嘴唇,既無奈又無助。
自己從小便不喜歡那些女孩子玩意兒,唯獨學會的樂器就是琵琶,但可彈奏完整的曲子一隻手就能數過來。
如今要在聖上和眾多貴族麵前表演才藝……豈不笑話?
她側過臉想找救兵,剛好與顯緓四目相對,於是連忙投去一個楚楚可憐的求助表情。顯緓眉頭一皺。
“看來這姑娘是在向未來夫君求救了……六弟,你可想救她?”顯綺笑著問。
“看來皇兄今晚心情不錯,話這麽多。”顯緓冷冷回道。
“其實這個恥蓮姑娘也挺可愛的,雖不及她姐姐嬌豔,但也算相貌不俗啊。就這麽晾在這裏也怪可憐的。”顯綺又感慨地看了看顯緓,而對方的眉頭果然又更皺了幾分。
幫她,也不是沒有方法,隻是——
還未等顯緓出聲,大殿的門前便突然又傳來一聲通報。但見一個宦官懷裏抱著個半人高的包袱匆匆走入殿內,“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高聲道:“啟稟聖上,瀏陽王到!”
聖上聽後仿佛一下子被轉移了注意力,笑容立刻綻在了臉上。
“總算是來了,還不快快宣入殿!”
“回聖上,瀏陽王請您稍候片刻,說今日為聖上和娘娘特別準備了白鷺之舞,因此不得不遲到一會兒。瀏陽王還說,此舞必須要有人配合方才能成,而這配合之人,正是眼前這位姑娘!”宦官說罷將懷中的包袱舉到恥蓮跟前,綢布一掀,;露出一把通體黑色的琵琶於眼前。“請姑娘接琴!”
眾人大驚,此琴樣式別致,顏色漆黑,莫不是傳說中瀏陽王的著名藏品之一——黑玉琵琶?傳說中此琴乃千年黑玉所製,音色奇美,瀏陽王珍愛非常,向來不輕易示人,沒想到今日竟拿出來給一個將軍的女兒彈奏,真是奇了!
圖洛晴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她求助般地看向皇後,卻見皇後也是一副不可置信之狀,目光緊緊地盯著恥蓮。
圖恥蓮一臉茫然地接過琵琶,雖然還是不知何意,但那懷裏沉甸甸的古琴仿佛也讓她心裏感到踏實了許多。
而顯緓更是覺得意外,何時起圖恥蓮竟認識三皇兄了?
“看來是有救兵了。”顯毓笑了笑。
送琴的宦官行了個大禮,退下前小聲靠近恥蓮說:“王爺說了,姑娘就彈那首寫給他的曲子便是。”
恥蓮輕輕點了點頭,擺座於大殿西側,放好琴,準備彈奏起來。
隨著琴聲,殿內的燭火接連被熄滅,隻留下稀稀落落幾隻蠟燭,勉強照得見人影。不知何處,隱約傳來清脆的編鍾聲。
一聲“叮咚”,隻見一道白綢從殿外射入堂內,那白綢鋪散如少女的長發,繚繞席間,鋪就於地。二聲“叮咚”,回音陣陣,第二道白綢也窈嫋而至,慢慢滾落於玄青地麵,鋪展開來。緊接著,三聲、四聲,鍾聲接踵,數道白綢四散飛入堂內,恍若白鷺展翅,映射著月光,如銀若瀑。
一抹青色身影伴著悠揚琵琶聲從殿外滑入堂內,長發如絲,身形瘦長有力,手臂一展,長袖揚起,他踩在懸在半空中交叉的絲綢上,翩然若仙,隨性而舞。
恥蓮一邊彈著琵琶,一邊感慨眼前的舞蹈。這是她第一次見男子獻舞,且舞得如此超凡脫俗,舞得如此舒展大氣。他的脖頸、手腕、甚至指尖,統統都仿佛在歌詠著一段無法用言語傳達的熾烈情感。
玄天而舞,從始至終雙足都未沾地,即便再這輕如鴻羽的白綢上,他也仿佛不受重力的束縛一般,身姿飄然自在。
這一刻,似乎所有繁複的音樂都不能襯托出月下之舞的意境,唯獨這孤單單的琵琶聲,抑揚頓挫,節奏明快,讓他和著舞步顯得那麽泰然自若,意味超然。
舞畢,在場眾人仿佛還情陷於眼前的美景不能自拔,停滯好久後才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和讚歎聲。
“今晚真是大開眼界啊!”
“是啊,不僅看到了鳳棲宮編排的舞蹈,還看到了三殿下舞蹈,當真是大飽眼福!”
“掌——燈——“總管太監一聲高呼,立在殿內四周的宮人們趕忙走出來將大殿的燈紛紛點亮。燈火一下子又重新充滿了殿內,瀏陽王立在中央,雙手扶與胸前,恭順地跪下道:
“兒臣來遲了,獻舞一隻,還望父皇和母後能夠喜歡。”
“吾兒有心了,朕好久沒有欣賞過這麽別出心裁的歌舞,怕是全國最最頂尖兒的舞者也難敵朕的顯毓的十分之一啊。”聖上頗為動容,由衷感慨。
圖洛晴聽罷在席間頓時就坐不住了,方才自己還是眾人焦點,可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比下去了,而且對方還是捉弄過自己的三皇子瀏陽王,真是出師不利!
在場的貴族們也一齊起身敬酒,為聖上能有這樣一位優秀的皇子表示祝賀。就連顯綺也笑著站起身對著哥哥道:“三皇兄今日恍如仙人下凡,這心思和意境竟是弟弟想破了腦子也想不出來。弟弟真是佩服,也替在座各位兄弟姐妹們謝謝三哥獻舞了。”
“圖姑娘的伴奏也是令人意猶未盡啊,當真是高手切磋,吾等隻有讚歎的份啊!”沒想到方才坐在恥蓮身前的程親王此時竟也幫自己說話,圖恥蓮連忙投去一個感激的表情。
宴會繼續。恥蓮回到座位上和圖洛晴坐在一起,而瀏陽王則坐到了顯緓身旁。
“今日搶了六弟的風頭,六弟不會怪罪為兄吧?”瀏陽王端起酒杯敬向顯緓。
顯緓也舉起酒杯,神色平靜並無半分不悅,溫聲道:“皇兄何出此言,臣弟並不覺自己有可以怪罪皇兄的理由。”
“臣弟方才還在哀歎美人無人搭救,卻不曾想,救美人的英雄不但有了,而且還當真厲害,三皇兄今日著實讓弟弟驚訝不已啊!”顯綺也笑著舉起酒杯。
“五弟向來極會捧場,為兄在此謝過了。”
說罷,三人仰頭將酒一飲而盡。
“六弟,有一事為兄想問你一句實話。”瀏陽王見五皇子端著酒杯走向父皇,故而小聲問道。
此時的聖上早已喝醉,一手拄著額頭,一手端著酒杯,眼皮微眯,臉頰通紅。而五皇子和淑妃並排立於聖上身前,看樣子是在共同向聖上敬酒。
顯緓看著殿上恍恍惚惚的人影,似乎困意也逐漸襲來,於是勉強撐著眼皮點了點頭道:“皇兄但問便是。”
“你可喜歡那圖恥蓮?”
顯緓一怔,轉過頭卻對上了一副不曾料到的認真表情。
“皇兄怎麽問起這個?”
“六弟,你認真回答為兄便是。”瀏陽王依舊一副鄭重之態,緊緊地盯著顯緓的臉。
可對於像他這樣玩世不恭的性子,如今這副神情當真是極少見的。
“臣弟的心思……皇兄一早便已知道才對。”顯緓躲開對方的眼神,猶豫地說:“上次在麟眉宮下棋時皇兄便已知道,這門婚事乃是父皇的意思。”
“如果沒有這門婚事呢?六弟可喜歡圖恥蓮?”瀏陽王繼續逼問,聲音也更高了幾分。
顯緓默了片刻。他抬頭看向對麵,見圖家姊妹並排坐在席間,圖洛晴已經伏在案上睡著了,想必是喝了不少酒,而圖恥蓮雖然還醒著,而且還在繼續給自己杯中倒酒,但她此時早已眼神迷離,看來也是喝醉了。
他想起昨日集市上恥蓮當掉耳環為自己修玉佩的事,心裏仿佛有一絲柔軟被微微觸碰。但那種奇異的感覺隻是一瞬便不複存在,他不知道為什麽她會那麽做,但是他沒有理由要欺騙自己,於是終歸還是歎了口氣,答道:“如果皇兄一定要臣弟給個答複,那臣弟此時隻能說——還未。”
什麽是喜歡?什麽是不喜歡?
對於他而言,真的有那麽重要嗎?可這個答案似乎對某個人來說卻很重要。
瀏陽王聽後如釋重負般長籲了一口氣,臉上淺淺綻開一個笑容:“那為兄放心了。”
“六弟,為兄……如果有一天為兄要阻撓你這賜婚,你可會怨為兄?”
顯緓一臉詫異:“皇兄這是……”
瀏陽王但笑不語,長長的眉眼更彎了幾許。片刻才言:“六弟,這女子與為兄還算投緣,雖陰差陽錯隻寥寥見過幾麵,但為兄卻由衷覺得,這姑娘很是特別。”
顯緓若有所思,嘴角緊抿。何時起,一向無意女子的三皇兄竟開始覺得有人特別?而且為了給她解圍,皇兄竟還願搬出至寶古琴讓她演奏,著實出人意料。
看來……三皇兄是認真了。
想到這裏,顯緓鬆了眉頭,輕笑一聲:“既然皇兄覺得有緣,臣弟願助皇兄一臂之力。”
“如何相助?”
“送皇兄個人情。”
顯緓從長袖中取出一個深藍色錦囊,遞到瀏陽王麵前。“這是?”瀏陽王問。
“某人遺失的耳環,皇兄若是將其物歸原主,相信失主必然喜悅。”
瀏陽王接過錦囊,隔著布料用手指小心揉了揉,果真是首飾。
難不成……
“六弟從何得來?”瀏陽王疑惑地問。“皇兄何須問這麽多,既是遺失之物,當然不是坑蒙拐騙得來的,皇兄放心歸還便是。”
瀏陽王沒有說話,而是又互敬了顯緓幾杯酒。窗外的月亮已經被湖上漂起的白霧遮擋,殿內眾人都吃飽喝足,就連遠處坐著的圖家姊妹也已雙雙醉倒。
不知為何,酒過三巡後,視線早已模糊的顯緓卻深覺自己的意識竟變得格外清醒。
似乎總有一個聲音在心底回蕩著、盤旋著,不停探尋著——
顯緓,你可喜歡那圖恥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