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操控他人命運當真是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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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
這才是一切的根本!
自己這一生顛沛流離,當真是因為當官嗎?
難道自己不當官嗎,就不會被欺嗎?
顯然不是!
若非他是官,崔判怕是不僅僅帶走聶小倩,而是打算也對他動手。
恰恰因為他是官,所以鬼神還有些忌憚,也才有了後來的故事。
這一切,是因為自己弱。
因為弱小,所以被欺!
自欺欺人地遁入空門,就以為能擺脫一切。
可真的能嗎?
若有朝一日,旁人覺得我錯了,我是不是要入輪回?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我弱!
要是有孫悟空的本事,就算是打穿十八層地獄,再見麵,十殿閻羅也得恭恭敬敬地喊上一聲“大聖爺”。
還有我現在在幹什麽?
都能修行了,我為什麽不去找崔判報仇?
原著劇情裏,小倩也生子,什麽事都沒有,這不過是崔判針對他,找的借口而已。
誒,等等,原著劇情?
什麽叫原著劇情?
還有孫悟空是誰來著?
我是不是忘了什麽?
許仙恍然驚覺,看著亂墜的天花,還有那偉岸的身影,眼神之中沒有信仰,而是蠢蠢欲動的野望,耳中還有一個聲音響起,彼可取而代之!
我來了,所以我可以。
……
看著夢境之中仿佛頓悟了一般的許仙,和尚眉頭緊皺,滿是懊惱之色,貪心了,早知如此,到他殉情跳崖那一幕結束就好了,不該貪心地引出佛門,一步到位。
這些完全不是他編寫的劇本啊。
和尚懊惱,但忽然想到一絲不對,就算是他貪心,但許仙也不應該察覺不對啊,畢竟這夢境是他編織的。
心想著,和尚抬頭,忽然見著四周壁畫上隱有光華閃耀。
和尚看到這一幕,臉上當即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雷峰塔是許仙前世的法寶,所以他算到許仙既然開始修煉,那麽冥冥之中自有感應,必然會來這裏,所以他守株待兔。
但佛祖將雷峰塔放在人間,以人間香火洗練,如今已過五百年,應當早忘了許仙才是,怎麽會在這時候本能地庇護許仙?
他們的聯係竟緊密到這般地步。
和尚歎氣,一揮袖子,一股磅礴的法力打在雷峰塔上,刹那間,壁畫黯淡,再無光芒。
但即便如此,此時此刻,他已經無法主導許仙的夢。
畢竟這是許仙的夢境,當許仙意識到他不是簡單地做夢的時候,縱然他有千般神通,也無法施展。
和尚便隻能做個旁觀者,看著許仙如何抉擇。
然後他就看到了他畢生難忘的一幕。
許仙勤修苦練,日夜不停,佛道雙修,煉絕世之劍。
一日佛祖開壇講經,許仙祭出飛劍,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下,斬向滿臉錯愕的如來佛祖。
一劍出,佛頭落。
刹那間,夢境破碎。
和尚麵色劇變,連法力被破都顧不上。
許仙殺了世尊?
他敢殺世尊?
當年,他都不敢想的事,如今轉世之後,竟然做了。
他比當年更無法無天。
可這怎麽可能,按照計劃,他應當更加尊敬佛祖。
與此同時,許仙也睜開了眼睛,看著滿臉錯愕的和尚,忽然笑了起來,道:“大師,好手段啊。”
在想到原著劇情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不對勁了。
我是許仙。
但我好像不僅僅是許仙。
這東西有鬼。
所以他揮劍砍向如來佛祖。
果然,他砍死了如來。
而這怎麽可能嗎?
他一個修行都沒有多少年的人,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地斬了如來。
果然,這是夢。
“施主誤會了……”和尚雙手合十,正要辯解。
但和尚話還沒有說完,許仙毫無征兆的一拳打去。
這一拳打的猝不及防,和尚沒有想到許仙說動手就動手,二人距離又過於近了,加上先前施法被破,遭了點反噬,措手不及之下,生生挨了這一拳。
讓一旁跟著醒來的沈清妍滿是錯愕。
“莫叫施主,我是一定不會布施給你的。還有,黃粱一夢的確是點化的好手段,但對我無用。”許仙道。
常見的點化手段。
施展法術,讓人墜入夢中,然後操控他的人生,讓人先達成自己夢寐以求的願望,高興地踏上雲端,最後再猛地在人家背後踹上一腳,把他踹向深淵。
他的好兄弟李修緣成了濟公之後,就用過這方法去點撥人。
還有出名的漢鍾離點化呂洞賓。
當年呂洞賓屢試不第,但仍想高中,漢鍾離便施法讓呂洞賓做了一場大夢,夢中前半部分,高中狀元,大小登科,後半部分就是遭奸人陷害,全家被滿門抄斬,一命嗚呼。
呂洞賓從此大徹大悟,舍棄功名,全心全意地跟著漢鍾離修仙。
值得一提的是,呂洞賓後來,又用這方法去點化了一個姓盧的書生,屬於是一脈相承了。
“那許公子當真就一點感受都沒有嗎?宦海沉浮,爾虞我詐,不若退一步海闊天空。便似許公子的老師沈大儒一般,當年險些命喪其中,許公子就不吸取教訓嗎?如今抽身離去,無官一身輕,不也自在?”
挨了許仙一拳,和尚也不惱,反而麵露微笑道。
當真一點感悟都沒有?
許仙聞言,卻是直接笑出聲來,道:“大師,您修為想來在我之上,但怎麽說出這般愚鈍的話來。我老師當年的確深陷朝堂爭鬥之中,險些命喪其中,但他為何最終能抽身離去?因為他是官,不然的話,哪裏能無官一身輕?”
因為沈仲文是官,所以最後是沈仲文提出致仕,告老還鄉,給了朝堂一個交代,他全家都沒事。
如果沈仲文不是官,僅僅隻是一個平民百姓,那麽的確是沒有政敵攻擊你了,但有這麽一個造反的妹夫,怕是直接就被地方官員當成同黨壓入牢中,來換政績了。
至於沈仲文本身冤不冤枉,怕是沒人在意。
你選擇當官,你將遇到官場的麻煩,但你不當官,你將會遇到更多的麻煩。
無官一身輕,這話就好比小孩端菜,不小心把菜給摔了,然後大人安慰著說,碎碎平安,孩子沒燙著就好。
你要當真了,天天摔碗,你看挨不挨揍。
所謂無官一身輕,也是這個道理,基本上都是確定官已經沒了,或者說這官再做下去,小命就沒了,然後自我安慰。
和尚還想辯解,許仙又道:“大師,你可知曉曾有人吃飯將自己活活噎死,有人走在馬路上被駿馬撞死,那我是否連吃飯都不去吃了?路也不走了?”
“此不可混為一談,公子入官場,似明知前路有漩渦,一旦踏入,便會被其裹挾,而似吃飯噎死這等事,好比人在家中靜坐,流星天降,砸在身上。”和尚道。
“那你可知,不為官,被各種官吏刁難又是必然呢?”許仙輕笑一聲,又道,“說來,我有一惑不解,敢問大師,眾生平等,對否?”
“自然。”和尚道。
“既如此,眾生自有眾生的命數,大師幹擾我夢中的命數,肆意操控我的命運,幹涉我的未來,平等嗎?大師怎麽知道我一定就會失敗,而不是扶搖直上呢?大師覺得官場乃是歧途,卻怎知不是我的正途?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也?眾生平等,大師如此倨傲,高高在上,當真符合出家人的心境嗎?
“佛門之中,佛陀眾多,然而自如來佛祖以下,眾生拜得最多的便是觀音菩薩,而不是燃燈古佛和東來佛祖,甚至若單純論信仰的話,如來佛祖也未必比得上觀音菩薩?這是為何?隻因菩薩為眾生,棄正法明如來果位,倒駕慈航,解眾生之苦,而非操縱眾生命運。
“眾生皆苦,萬相本無,唯有自渡!若人不自渡,而是修行者強行點化,篡改凡人認知,那佛與魔又有什麽區別?大師,莫入魔道啊。”許仙問道。
和尚本想反駁,但聽到觀音倒駕慈航,眼神中罕見地浮現一絲羞愧,再聽唯有自渡,還有佛魔區別,最終,長歎口氣,道:“你心誌堅定,非我言語可動,但須知天命難違。你的命,躲不過去的。”
“大師,當真是天命難違?還是有人自詡為天,所謂天命到底是天命,還是人意?若是人意,無非就是他強,於是我屈服他,慕強怕死,這是佛門所追求的?”許仙反問一句。
和尚沉默。
而和尚沉默,許仙又道:“昔年洪水成災,九州子民難以為繼,鯀治洪水失敗,最終被斬,此是天意難違,人間有劫,後來,鯀之子改堵為疏,最終治理洪水,此是人定勝天。我想我是後者,當然,如果一定是強者,那大師可以在我墳頭和我說,天意難違,也隻能是在我墳頭,因為可以殺我,要讓我認命屈服,永遠不可能。”
說罷,許仙喝了口一旁的茶,然後起身道:“今日這茶不錯,來日有空,再來尋大師。”
和尚看著許仙離去的背影,忽然道:“你修的是龍虎山降魔神通的基礎,入修行靠的是佛門的舍利,又修行了劍術,三種雜亂,你若真要掌握自己的命運,那就將佛道融於一身,然後灌輸於劍,走出自己的路去。”
“多謝大師。”許仙聞言,身軀微微一頓,旋即帶著沈清妍離開。
而和尚留在原地,又歎了口氣,這心誌比當年都要堅定,法海怎麽渡得了他呀?
別到時候,被他渡了。
看著窗外的西湖,和尚施一神通,一道金光直往南海而去。
開始準備吧,別等明年清明,明年清明,他都不在杭州,去京城了。
到時候再布置,就難了。
隻是看著許仙和沈清妍的背影,再想許仙家裏那兩個,和尚又歎了口氣,許仙這一世根本就不按照既定的路線走,那情劫真的有用嗎?
如果那情劫都攔不住他,怎麽辦呢?
再謀劃他下一世?
那和魔有什麽區別呢?
和尚想到這裏,忽然麵色一肅,有些驚恐地看向許仙離開的方向,我竟然被他影響了?
他還是一個凡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