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正是讓我感到疑惑的地方......”
    布朗森的目光再次被羅蘭手中那塊紅色晶石牢牢吸引。
    片刻後，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眉頭緊鎖，開始在有些狹窄的房間裏來回踱步，鞋底與木地板摩擦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良久，他的腳步突然一頓，像是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情，緩緩開口說道。
    “我曾在一本古籍中讀到過關於這個世界的某種認知......具體內容已經有些模糊了，但大概意思是......”
    布朗森抬頭望向窗外，隨著皎潔的月光灑在臉上，他的嗓音變得低沉而沙啞。
    “這世間的萬事萬物都遵循著輪回的法則。”
    “就像花朵在春日綻放，又在秋日凋零，最終化作腐物滋養泥土，溪流從山巔奔湧而下，匯入汪洋，又在烈日下升騰為雲，周而複始，星辰在浩瀚夜空中誕生、閃耀、湮滅，其塵埃又孕育出新的光芒......”
    說到這裏，他下意識地一手環抱胸前，另一隻手曲起手指抵著下巴。
    沉吟許久後，用帶著幾分猶疑的語氣說道。
    “所以我在想......或許魔力元素也遵循著同樣的輪回法則......”
    “您的意思是說......”
    羅蘭看著手中這塊閃爍著紅色微光的晶石，試探性的總結道。
    “魔力元素正在這片大陸上緩緩複蘇？”
    “這隻是我的推斷，但......”
    說到這裏，布朗森眉頭愈發皺緊，伸手指向羅蘭手中的紅色晶石。
    “我更希望這是一種巧合，因為據我所了解，數百年前......這片大陸並非如今這般貧瘠與沉寂。”
    他的目光變得深邃，指尖輕輕摩挲著桌麵，像是在觸碰一段被塵封的記憶。
    “那時的空氣中，魔力元素如呼吸般自然流淌。”
    “森林中的樹木能長到數百米高，枝葉間閃爍著瑩瑩微光，溪流中的水並非隻是水，而是蘊含著生命力的液態魔力，飲一口便能治愈傷痛，就連最普通的石頭，也可能在漫長的歲月中孕育出靈性，成為活石......”
    “巫師也並不像現在這樣稀少而神秘，他們行走於城市與荒野之間，用魔力構築橋梁、治愈疾病、甚至改變天象。”
    “而普通人也能通過簡單的儀式，借用自然中的魔力完成一些小事，比如點燃爐火、催熟作物......那是一個人與魔力共存的時代。”
    羅蘭聽得入神，手中的紅色晶石仿佛在回應著這段描述般，微微發燙。
    “但後來......”
    布朗森的聲音驟然沉重。
    “魔力開始衰退，沒人知道確切原因，但根據古籍記載，當魔力開始枯竭時，那個時代的人們稱其為終末元年，因為他們知道，一個輝煌的時代即將終結。”
    “巫師們發現施法越來越困難，森林的光芒也逐漸暗淡，那些依賴魔力的生物要麽滅絕，要麽退化成如今的模樣。”
    他苦笑了一聲，指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你看，現在的夜空隻剩下星辰本身的光輝，但在記載中，數百年前的夜晚，天幕上曾流淌著魔力的極光，如紗如霧，絢爛至極。”
    他停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向往與憂慮交織的複雜情緒。
    “但那個時代，同樣也充滿危險。”
    “那些被魔力滋養而生的魔物遠非今日可比，它們體型龐大，狡詐凶殘，甚至有些擁有不亞於人類的智慧。”
    “人類、精靈、矮人......各個種族不得不聯合起來，才勉強將它們驅逐到世界的陰暗角落。”
    羅蘭低頭凝視晶石，喃喃道。
    “所以......如果魔力元素真的在複蘇......”
    “如果魔力元素複蘇，即便魔物已經退化到如今這般孱弱的形態，也會比我們更快適應，其他種族重新掌握魔法需要時間，可魔物......隻需要本能。”
    說到這裏，布朗森有些口幹舌燥，語氣也不由得急切了幾分。
    “還有矮人、精靈、獸人......這些種族在終末元年後實力日漸衰弱，不得不選擇蟄伏。”
    “但如果魔力元素真的開始複蘇，它們真的會甘心讓人類繼續主宰這片大陸嗎？”
    羅蘭握緊了手中的紅色晶石，指節微微發白。
    “所以，魔力元素的複蘇，不僅僅意味著魔法的回歸......”
    “更意味著戰爭的回歸。”
    布朗森緩緩搖了搖頭。
    “終末元年結束了上一個時代，而如今......我們或許正站在另一個時代的開端。”
    話音落下後，房間中頓時陷入一片寂靜。
    看著羅蘭眉頭緊鎖的模樣，布朗森這才從自己繪聲繪色的描述中回過神來。
    他略顯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方才那股慷慨激昂的勁頭頓時消散無蹤。
    “羅蘭，其實你也不必太過擔心......”
    布朗森又恢複了往日那副怯懦的模樣，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衣角。
    “剛才那些...都隻是古籍上的記載而已，如果...我是說如果...”
    他結結巴巴地說著，眼神飄忽不定，似乎在搜尋合適的詞匯。
    片刻的沉默後，他忽然抬起頭，眼睛閃過一絲靈光。
    “如果你了解的足夠多的話，就會發現曆史這種東西...”
    布朗森微微直起原本佝僂的脊背，聲音漸漸變得堅定。
    “就像一張空白的羊皮紙，任由後人肆意書寫，況且......”
    他頓了頓，語氣愈發沉穩。
    “就算魔力元素真的開始複蘇，要恢複到終末元年前的鼎盛狀態，至少也需要數百年的光陰。”
    “等到那個時候，你我早就化為了塵埃，也根本就不用擔心那時會發生的事情。”
    “我明白您的意思，布朗森先生。”
    羅蘭輕輕點了點頭。
    不可否認，方才布朗森所描繪的終末元年的景象，確實給他帶來了強烈的衝擊。
    但此刻冷靜下來後，那些駭人聽聞的場景反倒顯得有些不真實。
    羅蘭低頭看了看自己磨破的袖口，又望向窗外泥濘的莊園小道。
    這裏的生活與歐洲中世紀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要不是親眼見過傳聞中的狗頭人，他甚至會覺得這是個毫無魔法痕跡的世界。
    而布朗森口中的終末元年......
    那簡直是個神話般的時代。
    元素潮汐席卷大陸，魔法如同呼吸般尋常。
    與他所處的這個連照明都要依賴油燈的窮鄉僻壤相比，根本就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羅蘭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布朗森所講述的內容暫且壓在心底。
    他平複了一下心緒，忽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抬起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布朗森先生，您剛才說的這些......”
    他刻意拖長了語調，向前邁了一步。
    “恐怕連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老爺們都未必知曉。所以......”
    “您到底是什麽人呢？”
    “呃......”
    看著羅蘭日漸強壯的身形，布朗森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臉色變得有些古怪。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
    就像那天在飯堂時，他反問羅蘭從哪裏知道銀塵這個詞的情形一樣。
    “這小家夥...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
    想到羅蘭那天有些窘迫的樣子，布朗森低聲嘟囔了幾句後，索性坐回椅子上，雙手一攤。
    “好吧，羅蘭，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而且你已經答應做我的助手了，那麽我也不瞞你了。”
    他的神情突然變得惆悵。
    “我來自高塔，就是傳說中巫師居住的地方，但因為始終無法掌握冥想法...就被驅逐出來了......”
    “而如果你還想打聽高塔的事...很抱歉......”
    布朗森苦笑著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
    “我這裏被下了禁製，就像通俗小說裏寫的那種詛咒一樣，隻要有任何試圖泄露關於高塔內部秘密的意向，就會當場斃命。”
    “說實話，就連我自己最近的記憶都開始變得模糊......關於高塔的一切，正在慢慢從我的腦海中消失......”
    聽到這個答案，羅蘭內心並不感到特別意外。
    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加上方才的談話，他其實已經大致猜到了布朗森的身份。
    即便不是巫師，也必定與巫師有著密切關聯。
    而眼見羅蘭如此平靜，布朗森似乎有些不甘心自己的糗事被揭穿，很快回過神來反問道。
    “那麽你呢，羅蘭？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
    羅蘭微微一笑。
    “隻是個在鍛造方麵有點天賦的普通人罷了......”
    ............
    ............
    最終，布朗森也沒能從羅蘭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畢竟羅蘭不可能告訴他關於職業麵板的事。
    不過正如布朗森自己所說，他本就不是個喜歡刨根問底的人。
    見羅蘭不願多談，他也就沒再追問，轉而商量起羅蘭擔任助手的具體時間安排。
    走在寂靜的莊園小路上，羅蘭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布朗森所描述的那些畫麵，以及最近黑杉森林和晨曦領的魔物騷亂，心中又不由得升起一陣緊迫感。
    “必須得盡快提升實力了！”
    想到這裏，羅蘭加快腳步回到宿舍。
    簡單洗漱後，便躺在床上快速入睡。
    既沒有耽擱時間，也沒有因為布朗森的話而輾轉難眠。
    畢竟明天，就是鐵匠學徒考核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