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循著那嘶啞的呼喚望去。
    煙塵彌漫的斷壁殘垣間，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倚靠著半堵搖搖欲墜的石牆。
    是格拉漢姆。
    但此刻這位超凡騎士的模樣，卻與之前的威嚴強大判若兩人。
    強行駕馭禁忌之力所帶來的反噬清晰可見。
    身上原本覆蓋著堅硬鱗片的地方，如今鱗片大多已剝落，留下大片大片灼燒般的可怕傷痕，如同被滾燙的烙鐵燙過，皮膚呈現出一種焦黑與鮮紅交織的猙獰色澤。
    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底下翻卷的肌肉紋理，正滲出淺金色的液體。
    而那雙曾化為致命利爪的手掌，此時雖然恢複了人形，卻布滿了撕裂性的傷口和尚未完全消退的角質硬皮，顯得腫脹而模糊不清，仿佛被粗暴地重塑過。
    尤其是指尖，殘留著焦黑的痕跡和崩裂的指甲，正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著。
    而最為顯眼的，是他的頭發。
    仿佛瞬間被抽走了大量生命力般，左側鬢角連帶著半邊頭發竟已變得一片霜白，與他原本的深色發絲形成刺眼的對比。
    格拉漢姆用力喘息著，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似乎都牽扯著身上的傷痛。
    就在這時，一塊半人高的巨石呼嘯著從上方崩塌的塔體剝落，裹挾著致命的動能砸向眾人所在的地麵。
    “當心！”
    羅蘭下意識就要拔劍格擋。
    但格拉漢姆的動作更快。
    或者說，是他的戰鬥本能更快。
    那柄伴隨他多年的騎士長劍瞬間出鞘，劃過一道寒光迎向巨石。
    然而，預想中巨石被沛然巨力轟然擊飛的景象並未出現。
    刺耳的金石交鳴聲炸響。
    格拉漢姆悶哼一聲，身體劇震。
    劍刃與巨石摩擦，迸濺出刺目的火星。
    之前隨手一擊便可粉碎巨石的騎士，此刻竟隻是艱難地將下墜的巨石偏斜開去。
    沉重的石塊擦著眾人的邊緣，轟然砸進旁邊已經脆弱不堪的建築殘骸中，引發又一陣坍塌的轟鳴和煙塵。
    “咳咳咳”
    格拉漢姆劇烈地咳嗽起來，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絲血沫，持劍的手則抖得愈發厲害起來。
    “快！”
    騎士學院院長用那隻相對完好的手，指向煙塵彌漫中一條由斷壁殘骸構成的，通往城市邊緣的狹窄通路。
    “這邊！沒時間了！”
    話音未落，羅蘭已然一把拉起地上的加爾維斯，立刻帶領同伴緊隨格拉漢姆狂奔。
    身後是廢墟沉淪的轟隆巨響，餘光中盡是不斷沉降的建築輪廓。
    一行人不敢停歇，直到腳下踏上稍顯柔軟的濕地，確認周圍不再有異動後，才終於停下腳步。
    “呼！呼！呼！”
    連番激戰與竭力施法早已讓羅蘭身心俱疲。
    拜托體力保存較好的弗雷迪和艾薇兒負責警戒後，他便一屁股坐倒在地，背靠巨石，大口喘息。
    “羅蘭先生，給。”
    “謝謝你，特蕾莎。”
    接過銀發女子遞來的水囊，羅蘭輕聲道謝，仰頭猛灌。
    清冽的液體滑過喉嚨，稍稍驅散了那股深入骨髓的疲憊。
    “羅蘭先生……”
    特蕾莎又從腰包掏出一塊麵包遞出，挽過耳旁秀發。
    “眼下情況不明，我去幫艾薇兒和弗雷迪警戒。”
    “那就麻煩你了。”
    輕輕點了點頭後，羅蘭雙手用力將麵包捏成球狀塞入口中。
    正當他費力咀嚼時，格拉漢姆邁著沉重的步伐，緩緩來到他身旁坐下。
    “小子……”
    騎士重重咳嗽幾聲，抹去嘴角的血沫。
    “剛才在那座高塔頂端……”
    回想起那團遮天蔽日、幾乎與太陽比肩的灼熱光球，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悸動。
    “是你施展法術，擊敗了那名巫妖吧？”
    聽到詢問，羅蘭咽下口中的食物，猶豫片刻，輕輕點頭。
    “果然如此…咳咳咳……”
    格拉漢姆抬起手，重重地拍了拍羅蘭的肩膀。
    “很好！若不是你，我這把老骨頭今天就得交代在那兒了，那麽……”
    騎士話鋒一轉。
    “知道這件事的有誰？”
    “賈修大人、雷吉導師，還有…我的同伴們。”
    “我明白了……”
    格拉漢姆沉吟片刻，似乎在斟酌詞句。
    “小子，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引動那般威能的法術，但你眼下，應該並非是一位擁有超凡偉力的施法者吧？”
    見到羅蘭點頭，騎士才繼續開口道。
    “既然如此…我明白年輕人渴望榮耀與讚譽，但我勸你，最好不要讓更多人知曉這件事情。”
    格拉漢姆的聲音帶著嚴肅的告誡，似乎想起了什麽，輕輕歎息
    “否則…這件事不僅不會給你帶來好處，反而會招致無窮麻煩，甚至…將你卷入無法脫身的旋渦之中。”
    “我明白，格拉漢姆大人。”
    羅蘭鄭重其事地點頭。
    他對自己的實力心知肚明。
    方才之所以能夠戰勝巫妖，全賴高塔那近乎無窮的魔力。
    若因此被旁人誤認為他擁有遠超自身的力量，後果不堪設想。
    即便格拉漢姆不提，他也會設法保密。
    看到羅蘭眼中的平靜，格拉漢姆欣慰地點點頭。
    “賈修和雷吉那邊，我自會去說，至於你的同伴……”
    “放心，格拉漢姆大人。”
    “哈哈哈哈哈……”
    見羅蘭毫無異議，甚至欣然同意，格拉漢姆眼中的欣賞愈發明顯。
    他大笑幾聲後繼續說道。
    “當然，即便此事被壓下，你在這場戰爭中的貢獻，我也絕不會忘記。”
    “待回到王都休整之後，便來騎士學院，我會給予你應得的賞賜。”
    “多謝格拉漢姆大人。”
    “好了……”
    格拉漢姆有些費力地站起身，抹了把額上密布的虛汗，望了眼已近夜晚的天色。
    “今日就在此休整，明早再與大部隊匯合。”
    “是。”
    看著格拉漢姆遠去的背影，羅蘭閉目養神片刻，待體力恢複些許，才在心中默念。
    下一刻，一張透明的麵板在眼前浮現。
    其上血與火之色的字幕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漆黑如墨的字句。
    【影之紗】
    看到這個特性的名字，羅蘭忍不住眉毛抽動。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便在關於這個特性的描述中，瞥見了莎爾之名。
    與特性【莎爾的垂青】一般，關於【影之紗】的描述，措辭帶著戲謔，甚至有點黑色幽默。
    但與先前簡短的字句相比，這次的描述顯得冗長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