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勇氣與“決心”(月底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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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聳的城牆依舊巍峨,但在鉛灰色天空的映襯下,竟顯得有幾分蒼白和脆弱。
街道上空無一人,家家門窗緊閉,唯有全副武裝的巡邏隊踏著沉重的步伐,在石板路上回蕩出突兀的聲響,更添幾分肅殺。
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籠罩著這座王都明珠。
這種壓抑,並非源於兵臨城下的恐懼。
事實上,憑借金穗城堅固的城防和依舊可觀的內城守軍,並非沒有一戰之力。
真正的壓力,來自內部,來自那座權力中心。
皇宮。
“啪嚓!”
清脆的爆裂聲在空曠而壓抑的王座廳內響起。
一隻做工精美的銀質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溫熱的茶水四濺,如同盧修斯此刻支離破碎的心緒。
這位年近七十的皇子,此刻臉上再也找不到平日刻意維持的昏聵,甚至連那層偽裝之下的狡詐與精明也消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絕望的蒼白和無法抑製的恐懼。
隻要一想到城外駐紮的那支大軍,想到軍中那個如同行走在人間的神明般的父皇,以及父皇那鐵血無情、絕不容忍背叛的手段,他的身軀就不由自主地開始微微顫抖。
“安諾呢?”
他猛地抬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尖利,向把守在厚重廳門外的士兵喝問。
“安諾公爵去哪裏了?”
門口的士兵被這突如其來的厲聲質問嚇得一顫,連忙躬身回答。
“回稟殿下,安諾公爵…他去了城西新修的高塔,說是去找那些巫師,公爵大人說…說他或許有辦法擊退國王陛下。”
“辦法?辦法……”
盧修斯喃喃重複著這兩個字,臉上露出一抹慘然至極的苦笑。
他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踉蹌著向後跌坐在那冰冷而堅硬的王座之上。
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王座扶手上精致的雕紋,冰冷的觸感仿佛能凍結他的指尖。
他當然知道安諾所謂的“辦法”絕不會是什麽光明正大的手段。
那些原本態度曖昧、甚至準備作壁上觀的核心貴族,近幾日突然變得異常順從和堅定,這本身就極不尋常。
盧修斯心知肚明,安諾定然是動用了某種不為人知的、極可能褻瀆而危險的力量,才強行整合了這些各懷鬼胎的家夥。
但他不在乎。
對於隱忍了整整七十年的盧修斯而言,隻要能夠殺死蒙恩,隻要能夠坐上這張他覬覦了一生的王座,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可以與任何存在做交易。
“這個世界上…哪有當了七十年的皇子?”
他對著空蕩蕩的大廳,發出低沉而沙啞的自語。
即便蒙恩會看在血脈親情上饒他一命,但那苟延殘喘的餘生,對他而言,比死亡更加難以忍受。
七十年的等待,七十年的偽裝,眼看距離巔峰僅一步之遙,卻要功虧一簣?
他無法接受!
他原本以為,憑借聯合起來足以撼動王國的貴族勢力,至少能阻擋蒙恩一段時間,甚至有機會逼其妥協。然而現實卻給了他一個無比響亮的耳光。
蒙恩回歸的消息傳來不過月餘,那支可怕的軍隊便已如入無人之境,兵臨城下。
這種摧枯拉朽般的推進速度,讓他感到了徹骨的寒意和心悸。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
壓抑的怒火和恐懼終於衝破了理智的堤壩,盧修斯低吼著,聲音在空曠的大廳裏回蕩。
“平日裏爭權奪利一個比一個厲害,關鍵時刻卻連延緩他的腳步都做不到!還有那些士兵,養了他們那麽久……”
就在他沉浸在怨毒與恐懼的謾罵中時,一道異常沉悶、富有節奏,卻與皇宮內任何人的腳步聲都截然不同的聲響,從幽深的長廊另一端由遠及近地傳來。
“咚…咚…咚……”
那聲音不疾不徐,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的心髒上。
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沉重感,打破了死寂,也瞬間扼住了盧修斯尚未出口的咒罵。
沉重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王座廳內停下,來者正是安諾公爵。
然而,盧修斯卻敏銳地感覺到,眼前的安諾似乎與以往有些不同。
那張原本線條堅毅、充滿軍人氣質的麵龐,此刻竟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陰柔的微妙變化。
隻是心神大亂的盧修斯已無暇深究這細微的異樣。
他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踉蹌著撲到安諾麵前,聲音因恐懼而顫抖。
“安諾!你回來了!告訴我,你有什麽辦法?到底有什麽辦法能擊退他?”
安諾看著眼前這位徹底失態的皇子,嘴角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弧度。
他並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好整以暇地走到一旁的座椅旁坐下,姿態優雅得與這緊張的氛圍格格不入。
甚至自顧自地拿起桌上的銀壺,為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冰涼的紅茶,輕輕呷了一口。
“殿下,何必如此慌張?”
安諾開口,他的嗓音似乎也比往日少了幾分粗獷。
多了一絲低啞和某種奇特的、帶著磁性的韻味,仿佛聲帶的結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這細微的變化並未引起盧修斯足夠的注意,他此刻隻關心那個能拯救他於水火的辦法。
“辦法!告訴我你的辦法!”
他幾乎是吼叫著追問。
安諾放下茶杯,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腦海中浮現出不久之前在高塔看到的景象。
那些所謂的巫師,正圍繞著複雜的儀式忙碌,試圖聯合施展一個被他們視為殺手鐧的【迷宮術】。
想到那個場景,意識深處真正的掌控者不禁發出一聲嗤笑。
“真是可悲的殘破時代,區區一個八環法術,竟然還需要依靠繁瑣的儀式和多人合力才能勉強驅動。”
“【迷宮術】對付蒙恩那種純粹依靠蠻力和鬥氣的騎士,理論上確實效果卓著,若是由一位真正強大的施法者來施展,足以將那位國王放逐到時空迷宮之中,甚至結合【傳送術】將其永久流放,但眼下這些半吊子巫師……”
安諾的眼中掠過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
“依靠取巧的儀式,法術的穩定性和精準度都大打折扣,能否成功命中都是未知數,即便命中,以蒙恩的實力,強行突破這種程度的迷宮束縛,恐怕也隻是時間問題,不過.”
想到自己方才動的一些小手腳,這位東境公爵的嘴角,不受控製地向上翹起。
形成一個絕非人類所能做出的、充滿惡意與愉悅的扭曲笑容。
“這拙劣的嚐試,正好為我提供了絕佳的機會”
“蒙恩若是死了,整個王國必將陷入前所未有的權力真空,這片豐饒的土地上將會上演何等美妙的混亂與絕望啊.”
思緒至此,它將目光重新投向焦急萬分的盧修斯,用那變得沙啞而富有蠱惑力的聲音說道。
“殿下,方法自然是有的,隻是需要您…拿出一點勇氣和決心。”
安諾的臉上,那抹非人的笑容愈發深邃。
“勇氣…決心……”
盧修斯下意識地重複著這兩個詞,眉頭緊鎖,心中因安諾的故弄玄虛而升起一股無名火。
眼下已是生死存亡的關頭,哪裏還需要這些空洞的說辭?
然而,安諾並未理會他臉上浮現的慍怒,隻是用那雙變得幽深難測的眼睛凝視著他,語氣平淡地拋出一個看似無關的問題。
“殿下,您的體內,流淌著的是蒙恩國王的血脈,沒錯吧?”
盧修斯被這突兀的問題問得一怔,幾乎是本能地點了點頭。
“當然,我是他的長子!”
這話語中帶著一絲被質疑血脈的屈辱和理所當然。
“殿下還未曾回答我,您.是否有足夠的勇氣和.決心。”
盧修斯被這反複追問激怒了,壓抑的恐懼瞬間轉化為暴躁的衝動,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低吼出來。
“勇氣?決心?到了這個地步,你還在問我這個?我當然有!”
安諾對於盧修斯的失態報以一絲近乎愉悅的欣賞。
它需要的就是這種被逼到絕境後,不顧一切的決絕。
“很好。”
安諾的聲音愈發低沉,那奇特的磁性仿佛帶著某種韻律,悄然鑽入盧修斯的腦海。
“那麽,殿下,最後一個問題…為了達成目標,為了徹底殺死蒙恩國王,終結他的統治,您是否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任何代價?”
盧修斯重複著這個詞,猩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安諾,像是要確認這話語背後的含義,但急於抓住救命稻草的心理壓倒了一切疑慮。
“當然!隻要能殺了他,隻要能坐上王座,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任何!”
最後兩個字,他幾乎是嘶喊出來的,在空曠的大廳裏激起微弱的回音。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廳內的光線似乎不易察覺地暗淡了一瞬,仿佛有無形的陰影悄然蔓延。
壁爐中跳躍的火焰詭異地搖曳了一下,顏色似乎透出一絲難以形容的幽綠,但很快又恢複了正常,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安諾臉上那抹非人的笑容擴大了。
他沒有說話,隻是緩緩抬起右手,伸出食指。
那指尖的皮膚下,似乎有極細微的、如同黑色血管般的紋路一閃而過,旋即隱沒。
他並未觸碰任何東西,隻是用指尖在兩人之間的空氣中,極其緩慢地劃過一道無形的軌跡。
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極其微弱的、如同鐵鏽混合著古老羊皮紙的氣息。
但仔細去嗅時,又仿佛隻是陳年灰塵的味道。
盧修斯並沒有看清具體發生了什麽,他甚至沒有注意到那些細微的異象。
但在安諾指尖劃過的刹那,他莫名感到一陣心悸,仿佛有什麽冰冷而沉重的東西悄然纏上了他的靈魂。
一種難以言喻的束縛感轉瞬即逝,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他將其歸咎於過度緊張和恐懼。
“很好。”
安諾再次說出了這個詞,但這一次,聲音裏蘊含的意味截然不同。那不再是詢問或確認,而是一種……
宣告。
一種契約達成的宣告。
他緩緩站起身,陰影似乎在他身後拉長、扭曲,不再完全遵循光線的法則。
“那麽,殿下,請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當。
安諾的嘴角勾起一個極其細微、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
就在盧修斯因為這沒頭沒腦的對話而感到越發困惑和急躁時,他忽然感到左胸傳來一陣奇異的冰涼感,並非刺骨的寒冷,而是一種……
空洞的、仿佛失去了什麽的虛無之涼。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去。
下一秒,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到了極點。
隻見他華貴禮服下的左胸位置,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多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孔洞。
沒有利刃切割的痕跡,皮肉邊緣光滑得不可思議,仿佛是被某種無法理解的力量瞬間湮滅。
最詭異的是,傷口處竟然沒有一滴鮮血流出,隻是清晰地呈現出內部空蕩蕩的景象。
原本應該在那裏有力搏動的心髒,不見了。
生命的活力正隨著那個空洞飛速流逝,盧修斯能清晰地感覺到某種支撐他存在的核心正在離他遠去。
極致的恐懼和茫然瞬間淹沒了他,他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望向近在咫尺的安諾。
隻見安諾那隻剛才還端著茶杯、看似優雅無害的右手,此刻正平靜地攤開著。
而在他的掌心之中,一顆鮮活的心髒正在緩緩地、頑強地搏動著。
每一次收縮舒張,都散發出微弱的光暈和蓬勃的生機。
那顆心,分明就是他胸腔裏剛剛缺失的那一顆。
眼前的景象超出了盧修斯所能理解的範疇。
他甚至忘記了慘叫。
隻是死死地盯著那顆還在敵人手中跳動、本屬於他自己的心髒,喉嚨裏發出不成調的“咯咯”聲,身體的力量被徹底抽空,緩緩向後軟倒。
安諾低頭凝視著掌中這枚維係著生命與血脈的器官,如同欣賞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那張陰柔了許多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混合著滿足與殘酷的詭異微笑。
王座廳內燭火搖曳,將這一幕映照得如同最黑暗的褻瀆儀式。
而那顆脫離軀體卻依然跳動的心髒,仿佛預示著某種遠超凡人想象的恐怖,才剛剛拉開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