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我們都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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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進入戰場之前,喬就對戰鬥的殘酷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
但是當戰鬥真的爆發之後,喬才發現自己之前對於戰鬥的所有想象,哪怕是其中最殘酷的想象也比不上真實戰鬥的一半。
當戰鬥爆發之後,即便喬是工兵,但是在這一刻,喬能夠做的事情也和一個普通的步兵一樣,隻能端著步槍對遠處正向自己跑來的那些條頓人開火。
如果扣動扳機之後,那個灰影還在動,就拉栓上膛之後瞄準再扣一次扳機,如果那個灰影不動了或者倒下了,就找下一個目標。
除了時不時有子彈從自己的耳畔飛過之外,在戰壕中向條頓人開槍並不比在街機廳裏向屏幕開槍困難多少。
如果沒有被條頓人射來的子彈一槍打爆腦袋的話。
與喬一同趴在戰壕邊端著步槍瘋狂開火的臭小子們中,就有兩個倒黴蛋被還沒開幾槍,就握著手中的步槍,仰麵摔進了戰壕中。
剩下的人並沒有時間為他們哀悼,甚至除了那兩個倒黴蛋身旁的人之外,都沒有人注意到這兩人已經倒下,而是端著步槍瘋狂地向進攻的條頓人開火。
此時發起進攻的條頓人,顯然比喬這批布尼塔尼亞新兵要有經驗得多。
他們不會舉著刺刀直挺挺地進攻,而是提著步槍貓著腰跑,甚至在跑動中還會突然臥倒,向布尼塔尼亞人的戰壕開火。
而遠處條頓人的機槍同樣在對被布尼塔尼亞人占據的戰壕進行壓製射擊。
那些“黑豬”的彈幕潑灑到哪裏,哪裏的步兵就要縮回戰壕中避其鋒芒,而那些經驗豐富的條頓步兵則會趁這個機會立刻向前推進一大段距離,讓布尼塔尼亞遠征軍原本就薄弱的防禦更加雪上加霜。
很快那些條頓人就來到了喬能夠看清他們麵孔的距離。
到了這個距離也沒什麽好說的,按照《野戰條令》的指示,往條頓人那裏扔手榴彈就是。
不過從那些趴在地上的條頓人的動作來看,他們的條例與經驗也是如此。
於是在聖曆1916年,7月,蒙托邦附近某處戰壕中的喬覺得今天的天氣糟透了,此地局部有中到大規模炮擊,間或有零星手榴彈,需要注意防彈,以免人生重開。
伴隨著雙方不太友好的交換了一輪手榴彈,條頓人成功地在戰壕中造成了一陣混亂。
在這陣混亂中,喬注意到了條頓人中有個特別高大的家夥,似乎正在發號施令,喬本能地端起步槍,想要瞄準這個家夥,不過隨著那陣手榴彈雨造成的混亂,這個家夥消失在了喬的視野中。
而趁著這一陣手榴彈所造成的混亂條頓人也衝進了戰壕中。
在注意到條頓人衝進戰壕已經不可避免的時候,喬沒有按照周圍的軍官大聲叫喊的那樣,抽出刺刀裝在槍上。
而是放下了手中的步槍,抄起了身旁的工兵鏟拔出了腰間的手槍。
按照喬那位好朋友的說法,與刺刀相比,工兵鏟才是塹壕戰中肉搏的王者,而能用手槍,傻子才去肉搏。
隨著條頓人跳進塹壕,立刻向那些條頓人扣動了扳機的喬覺得自己的那位朋友說的對。
在這種幾乎都能夠聞到那些估計有一段時間沒洗澡的條頓人身上汗臭味,看到那些咆哮著的條頓人那一口黃牙的距離上,手槍確實非常好使。
一輪速射清理掉了自己周圍想要跳進戰壕的條頓人後,喬將工兵鏟架在腋下,在往後退的同時,大聲喊一聲“換彈!掩護我!”後便抖開了左輪的彈巢倒出那些發燙的彈殼,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子彈開始裝填。
而在聽到喬的喊聲後,喬周圍那三個因為喬的一輪速射而沒有第一時間接敵的臭小子立刻迎上了第二波跳進戰壕的條頓人。
然後這些臭小子們便立刻陷入了苦戰,顯然這些大部分在學習怎麽用鏟子和炸藥的臭小子們,在拚刺這一專業項目上不是這些條頓人的對手,僅僅是一個照麵就落入了下風。
看到這些臭小子們要頂不住,隻往彈巢中塞進了四枚子彈的喬立刻合上了彈巢,舉起手槍略一瞄準之後,便向一個正壓製了一個臭小子的條頓人扣動了扳機。
“ping!”伴隨著一聲槍響,一個條頓人的腦袋炸開了花。
然而還不等喬瞄準下一個條頓人,喬眼角的餘光便看到了一道寒光從左側向自己刺了過來。
喬掄起工兵鏟便拍向了那道寒光。
隨著“ding!”的一聲脆響,喬感覺自己的工兵鏟像是拍到了一輛狂奔的火車上,工兵鏟上傳來的震動讓喬感覺自己手臂發麻。
扭過頭喬才看到剛剛掄著刺刀向自己刺來的是一個大約有兩米高的條頓壯漢,那些在其他條頓人手中,裝上刺刀之後像是長矛一般的步槍在他手中就像是玩具一般,讓這個條頓壯漢看起來有種像是從孩子手裏搶了玩具一般的滑稽感。
隻是當這名握著步槍的壯漢憤怒地瞪著喬時,這種仿佛呂布騎狗般的滑稽感並不能讓喬笑出來。
在刺刀的突刺被喬擋住後,這個壯漢沒有收回刺出去的步槍,轉而掄起槍托就直接往喬的臉上砸去。
喬猛地向後一縮,剛避開了壯漢砸來的槍托,就被這個壯漢一腳踹在肚子上,整個人向後像是炮彈一樣撞在了戰壕的牆壁上。
沒等前胸後背同時傳來劇痛的喬從撞擊帶來的眩暈中緩過來,壯漢便掄起手中的步槍,像是準備用牙簽插水果一樣,將喬釘死在戰壕的牆壁上。
然而下一秒,這名條頓壯漢卻突然身體一震,臉上的表情瞬間從憤怒轉為呆滯,身體不受控製的向前傾倒,步槍也從他的手中滑落。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看到壯漢倒下的喬立刻舉起手槍,向這名壯漢的腦袋上開了一槍。
隨著一團血霧從這名壯漢腦袋上炸開,在這名壯漢倒地後,喬看到那名昨晚收了自己英鎊給自己讓出了床位的臭小子正站在壯漢身後看著自己。
這個臭小子的眼神中閃爍著幾分得意,仿佛在說‘頭,我做的怎麽樣?’
從他刺刀上滑落的血液,不難猜出剛剛那名壯漢是為什麽倒下。
看著坐在地上的喬,這個臭小子似乎想要說什麽。
隻是沒等他開口,這個臭小子也像是剛剛的條頓壯漢一樣身體突然一僵,在臉上痛苦與困惑的表情中緩緩向前栽倒在地,在他身後一個臉上寫滿了震驚與憤怒的條頓士兵正端著步槍站在那裏。
這一刻時間仿佛停滯或者放慢了很多倍,震驚的喬能夠清晰地看到那個條頓士兵是怎麽從那個臭小子身上抽出他的刺刀,而那個剛剛救了自己一命的臭小子是怎麽倒在地上的。
很快這種震驚就被怒火取代,在那個條頓士兵咆哮著向喬衝來時,喬舉起手槍向這名條頓士兵用自己這輩子最快的速度連續扣動了扳機。
隨著三聲槍響,伴隨著那名條頓士兵倒下,喬聽到戰壕外響起了短促的哨聲,似乎還有信號彈發射的聲音。
在哨聲響起的同時,戰壕內剩下的條頓士兵紛紛拋下自己的對手,轉身爬上戰壕準備離開這裏。
而看到這些條頓人想走,在戰壕中已經殺紅了眼的布尼塔尼亞人,紛紛爬上戰壕開始舉著手中的步槍向撤退中的條頓人開火。
然而此時遠處條頓人的機槍突然開火,立刻掃倒了一片這些正在開火的布尼塔尼亞人。
“隱蔽!”
剛剛衝到那個救了自己一命的臭小子身旁,想要看看他怎麽樣了,卻發現自己現在已經什麽都做不了的喬,顧不得自己身上傳來的劇痛,站起身伸出手將身旁一個還在開火的步兵從塹壕上拽回了塹壕中。
“隱蔽!”
喬在又喊了一聲發現自己叫喊的效果不太好後,立刻將掛在胸前的哨子塞進了嘴裏用力吹了起來。
隨著“嘟嘟”聲響起,那些還在開火的士兵終於撤回了戰壕中。
當喬目光所及的最後一個士兵回到塹壕中,喬看著這條堆滿了屍體的戰壕,還有戰壕中衣著不整,身上沾滿了泥土,血液與黑色硝煙的士兵們。
喬驚恐地發現,似乎這條戰壕中除了自己之外,就再沒有一個袖子上有杠的人,之前負責指揮這些步兵的士官與軍官們此時都不知所蹤。
雖然慌的不行,但是喬還是強裝鎮定地快速巡查了一下這條不長的戰壕。
然後喬就得到了一個壞消息和一個更壞的消息。
壞消息是,在剛剛那一輪白刃戰之後,與喬的小隊一同進入這條戰壕的那個齊裝滿員的步兵連現在就隻剩下了三十來號人。
那個連的軍官與士官中除了一個腿上中了一槍,現在隻能靠著沙袋喘氣,麵色慘白連話都說不出來的少尉之外,沒有一個人還活著。
喬的工兵小隊也沒好到哪裏去,算上昨天補充進來的約翰,那群臭小子們現在也就隻有不到一半人還能夠站著。
而更壞的消息則是在那些條頓人返回的戰壕中,此時正不斷響起哨聲還有信號彈升空。
不出意外的話,這是條頓人在剛剛的那輪攻擊失敗之後,準備立刻再來上一輪攻擊。
顯然,此時此刻喬知道如果自己頂不住條頓人的這輪攻勢,那自己最好的結局就是在戰俘營中等待停戰,最壞的結局就是自己有機會再穿越一次。
考慮到就算自己還能再穿越一次,搞不好還會被黃皮子征兵,和被黃皮子征兵相比,喬覺得自己還能夠再掙紮一下。
特麽的,等打完了這仗,自己就回老家當資本家,自己這麽拚命已經算是對得起國王了吧?接下來就算是有人給自己發一噸重的白羽毛,也休想讓自己再回這種鬼地方。
回想起昨晚在夢裏,自己的老朋友和自己說的那個他是怎麽組織殘兵守住陣地的小故事。
喬覺得雖然自己和老朋友有些差距,但是他們麵對的敵人之間也亦有差別,所以四舍五入一下,老朋友做得,他老喬就做不得嗎?
就現在這個狀況橫豎都是個死,不如拚特娘的一把。
從上衣口袋中掏出昨晚才拿到的那枚閃亮的傑出行為勳章戴在自己胸前,喬叼起哨子吹出了集合的哨聲。
雖然在吹響哨子的時候喬就開始有些後悔,甚至因為對接下來那些注定會發生的事情而感到惶恐。
但是當戰壕裏剩下的士兵們向喬走來的時候,喬還是控製住了自己的表情,繃著臉讓自己內心的想法沒有暴露在臉上。
隻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的喬顯然有些用力過猛,喬想要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要展現出膽怯與惶恐。
但是在他板起臉之後,那些聽著哨聲趕到這裏的士兵們,看到的是一個麵色陰沉,神情嚴肅胸前掛著一枚隻在報紙上見過的高級勳章,一手提著一把工兵鏟一手握著一把左輪手槍,看起來就像是從油畫中走出的英雄人物一般的下士。
喬的神情以及胸前的那枚勳章,讓這些因為剛剛的戰鬥,還有遭受的損失而有些動搖的士兵們心中不自覺地產生了一種莫名的信賴感。
讓這些士兵們不自覺地閉上了嘴,靜靜地準備聆聽喬打算說些什麽。
而喬手下僅剩的那些臭小子們,雖然有些驚訝於喬什麽時候拿到了這麽一枚勳章。
但是他們也沒有詢問,喬是什麽時候拿到了這枚勳章,隻是和那些步兵一起等待喬發號施令。
沒有人看出深藏在喬緊繃的表情與他臉上那“堅毅”麵龐下正在滋生的惶恐。
隨著越來越多的士兵來到喬麵前,喬心中的不安開始如同潮水般將喬淹沒。
為了能夠控製住自己的表情,喬的麵容也越發“堅毅”了起來。
當所有人都擠到喬麵前的戰壕中的時候,喬看著這些疲憊中透露著幾許麻木的麵容。
喬隻覺得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剛剛想好的那些說辭,現在都像是陽光下露珠一般消失不見。
喬張開了嘴,卻發現自己好像失語了,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這讓喬心中更加惶恐,而臉上的表情也越發“堅毅”。
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腦子裏空白一片的喬開了口。
“我們都會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