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政委點了點頭，打量著她文靜秀氣的模樣，沉吟道：“我看你這孩子，性子沉靜，心又細，是個能坐得住、能握筆杆子的料。”
    他轉頭看向政治部的王主任：“老王，我記得咱們宣傳科那邊，是不是一直嚷嚷著缺個能寫寫畫畫、整理文件的幹事？尤其是負責內部資料、家屬區黑板報和協助文書工作的？”
    王主任立刻會意，笑著接話：“可不是嘛政委，老張都快把我門檻踏破了！既要思想過硬、嘴巴嚴實，又要細心耐心，字還得過得去，這合適的人選可不好找。”
    他說著，目光也落在顧湘身上，“我看小顧同誌就挺合適！光是這份在船上臨危不亂、有勇有謀的勁兒，思想覺悟就沒得說！人也穩重！”
    顧湘完全愣住了，手裏捧著的水杯都忘了放下，一雙杏眼圓睜著，滿是不可思議。
    工……工作？
    去部隊裏……當幹事？
    她是不是聽錯了？
    她隻是救了個孩子，怎麽……怎麽還會有工作？
    “不……不行的，”她慌得直擺手，臉漲得通紅，聲音都帶了急切的顫音，“領導，我才初中畢業，我沒文化……幹不了那麽重要的活兒，我會耽誤事的……”
    在顧湘有限的認知裏，能在部隊機關裏工作的，那都是頂有文化、頂厲害的人，她一個鄉下丫頭，連字都未必有人家寫得好，怎麽能去那種地方？
    周蕙在一旁聽著，心裏又是驚喜又是擔憂，忍不住插話道：“領導，湘湘這孩子實誠，她……她怕是真勝任不了，別給組織上添麻煩……”
    秦凜也沒想到領導會直接給顧湘安排工作，他握了握顧湘冰涼的手，既為她感到高興，又明白她的惶恐，於是開口道。
    “政委，王主任，湘湘她確實學曆不高，也沒工作經驗，怕辜負了組織的信任。”
    趙政委卻哈哈一笑，擺了擺手：“哎，看把你們緊張的！初中畢業怎麽了？我們很多老革命，認字還是在馬背上學的呢！關鍵是人品、是心性！”
    他語氣篤定：“小顧同誌在關鍵時刻能挺身而出，說明她正義、勇敢。事後不居功自傲，說明她樸實、低調。剛才敘述事情經過，條理清晰，說明她腦子不糊塗！這就夠了！”
    他看向顧湘，目光帶著鼓勵和不容置疑的決斷：“不會可以學嘛！誰也不是生下來就會的！”
    “而且宣傳科的工作也沒有你們想的那麽難，一開始也就是整理文件、收發報紙、抄寫文稿、出出黑板報，不需要多高的學問，但要的就是細心、耐心和責任心！我看你完全能行！”
    “這事兒啊，我看就這麽定了！”趙政委一錘定音，“老王，你回頭跟老張通個氣，走個流程。等確定好了，秦凜，你就帶你愛人去宣傳科報道！”
    顧湘腦子裏嗡嗡作響，看著領導慈祥卻堅定的目光，看著婆婆驚喜交加的表情，再感受到秦凜握著她手傳來的力量，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巨大的、不真實的幸福感夾雜著沉重的惶恐，像潮水一樣將她淹沒。
    她，顧湘，一個在老家被爹娘視為賠錢貨、連高中都沒資格念的姑娘，居然……居然要有工作了？
    還是在部隊機關裏？
    這簡直像做夢一樣！
    “傻孩子，還愣著幹什麽？快謝謝領導啊！”
    周蕙見顧湘還在發懵，趕緊輕輕推了她一下。
    顧湘這才回過神，慌忙站起身，因為動作太急，還差點帶倒了椅子。
    她朝著趙政委和王主任，深深地鞠了一躬，聲音帶著哽咽和無比的真誠：
    “謝……謝謝領導！我……我一定好好學！一定好好幹！絕不……絕不辜負組織的信任！”
    她不知道這份工作具體要做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但她知道，這是天大的機會，是領導和秦家給她的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尊重。
    她拚了命，也要把這份工作做好！
    “好！有誌氣！”趙政委滿意地點點頭，“就要有這個勁兒！”
    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
    又說了會兒話，考慮到他們一路勞頓，還經曆了驚險，趙政委便讓秦凜先帶顧湘和周蕙回家屬院安頓休息。
    回去的路上，坐在吉普車裏，顧湘還覺得像踩在雲端，飄飄忽忽的。
    周蕙拉著她的手，笑得合不攏嘴：“哎呦我的湘湘啊，你可真是我們老秦家的福星！剛來就立了大功，還得了份好工作！這說出去，誰不羨慕！”
    秦凜雖然沒說什麽，但看向顧湘的眼神裏，充滿了驕傲和溫柔。
    他的小妻子，就像一塊璞玉，正在一點點綻放出屬於她自己的奪目光彩。
    到了家屬院，房子是部隊提前分好的，一套兩居室，雖然不大，但幹淨整潔，家具齊全，窗戶明亮，還能看到遠處的一角海景。
    周蕙裏外看了看，十分滿意：“這房子好，亮堂！”
    顧湘也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屬於她和秦凜的家，心裏充滿了新奇和歸屬感。
    安頓下來後，秦凜因為剛歸隊，需要去營裏處理積壓的事務，便先離開了。
    周蕙開始動手收拾行李，歸置東西。
    顧湘想幫忙，卻被周蕙按在椅子上：“你歇著，今天可把你累壞了，也嚇壞了。這點活兒媽來就行。”
    顧湘拗不過婆婆，隻好坐在那裏，看著窗外陌生的景色，心裏卻久久不能平靜。
    一天之內，發生了太多事情，從回顧家的壓抑，到船上的驚險，再到被領導表彰，最後……竟然得到了一份工作。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裏麵放著臨走前，秦凜塞給她的幾張紙幣和一些糧票，說是給她零用的。
    現在，她似乎……可以不用隻花他的錢了？
    一種自食其力的渴望，在她心中悄悄萌芽。
    晚上秦凜回來，一家三口吃了頓簡單的晚飯。
    飯桌上，周蕙還在興致勃勃地討論著顧湘工作的事。
    “宣傳科好啊，風吹不著雨淋不著，跟文化人打交道，能長見識！”周蕙給顧湘夾著菜，“湘湘，你別怕，不會就問，媽看你肯定行！”
    秦凜也道：“嗯，宣傳科的張科長人不錯，挺和氣。工作內容應該不複雜，你先適應著，慢慢學。”
    顧湘聽著他們的話，心裏的忐忑漸漸被一股躍躍欲試的勁頭取代。
    她用力點頭：“嗯！我會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