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一下，什麽事。”
    “我找陸總工，有個技術問題。”
    “把問題寫在紙上，我們會轉交。”
    “這……這是個很複雜的問題，三言兩語寫不清楚，我得當麵畫圖跟他講！”
    “這是規定。”警衛的回答，像一堵牆。
    研發團隊原本高效合作的工作氣氛，被這些無處不在的審查規定給破壞了。
    工程師們都是有傲骨的，他們把心血都花在了這個項目上，把那些鋼鐵當成了自己的孩子。可現在，他們卻感覺自己像是一群被監視的犯人。
    晚飯後，劉總工，那位廠裏受人尊敬的老專家，找到了獨自在宿舍看資料的陸揚。
    他沒有坐，就那麽站在門口，花白的頭發在燈光下有點亂。
    “陸總工，”劉總工的聲音有些沙啞，“我們這些人，跟著你從紅星廠一路過來，沒日沒夜地幹，圖個啥？不就是圖能親手造出咱們龍國人自己的爭氣東西嗎？”
    他指了指外麵，語氣裏帶著一絲委屈。
    “可現在呢？我們每天進出，都要被搜身，說句話，旁邊就有人豎著耳朵聽。我們碰一下圖紙，都像是在偷東西。這……這是把我們當賊防啊！”
    “我知道，是為了保密，為了你的安全。可這樣下去，人心，就散了。”
    劉總工說完，深深地看了陸揚一眼，歎了口氣，轉身走了。
    陸揚放下手裏的資料，走到窗邊。他看著窗外那些被分割開的，亮著燈的營房，第一次覺得事情這麽難辦。
    老K他們築起了一道堅固的防線，用來抵禦外敵。但這道防線，卻也同時在他和他的團隊之間，劃開了一道鴻溝。
    陸揚知道劉總工說得沒錯。如果這個問題不盡快解決，恐怕不等敵人動手，他親手建立的這個團隊，就會先從內部散架了。
    新規定下的第一次技術會議，在利劍營最大的保密會議室裏召開。
    巨大的橢圓形會議桌旁，坐滿了紅星廠項目的核心工程師和技術骨幹，這些平時在各自領域很有權威的專家們，此刻都坐得筆直，表情嚴肅，像是第一次來開會。
    會議室裏安靜得可怕，隻有通風管道的輕微響動，和偶爾翻動圖紙的聲音。以前那種為了一個技術參數吵得臉紅脖子粗的場麵，再也見不到了。每個人在說話前，都會下意識地看一眼會議室的角落。
    那裏，坐著兩個麵無表情的男人。
    他們是老K派來的安全組員，不說話，也不參與討論，隻是用銳利的目光，盯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和他們麵前的每一張圖紙。
    這種壓力讓所有人都喘不過氣。
    “關於鐵拳1動力模塊的液壓管路冗餘設計，”劉總工清了清嗓子，想打破這讓人難受的安靜，“我個人認為，可以在第三和第五號接口之間，增加一個備用旁路，用來應對極端情況下的管路破損……”
    他的話還沒說完，坐在他對麵的老工程師張工，便拿起鉛筆，習慣性地就在自己麵前的圖紙分圖上，畫出了一條輔助線，並標注了幾個備用壓力參數。
    這在以前，是他們之間最快的溝通方式。
    “住手！”
    一聲低沉的嗬斥突然響起。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順著聲音看去，隻見角落裏一名安全組員已經站了起來，快步走到張工身邊，一隻手直接按在了圖紙上。
    “你在幹什麽？”那名安全組員的眼神很冷，說話一點感情都沒有。
    張工愣住了，他舉著手裏的鉛筆，一臉想不通的表情：“我……我就是把劉總工的想法畫出來，大家討論一下。”
    “按規定，所有核心圖紙，禁止進行任何未經審批的修改和標注。”安全組員的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很清楚，“現在，請你跟我們走一趟，解釋一下你剛才標注的這幾個參數，是從哪裏得來的。”
    “什麽？”張工地站了起來，他的臉因為生氣而漲得通紅，“我搞了一輩子技術，在圖紙上做個草圖標注，還要跟你們打報告？這幾個參數是我根據經驗臨時估算的，為了方便討論！這也算泄密？”
    “是不是泄密，不是你說了算。”安全組員麵無表情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走吧，別讓大家為難。”
    會議室裏，所有工程師的臉色都變得很難看。劉總工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麽，卻被陸揚一個眼神製止了。
    最後，在所有同事又氣又覺得丟人的目光裏，這位為龍國軍工奉獻了半輩子的老專家，像一個犯人一樣，被兩個安全組員帶出了會議室。
    會議，再也開不下去了。
    雖然半個小時後，張工就被送了回來，老K也親自過來解釋說是一場誤會。
    但這件事，就像一根刺，狠狠地紮進了每一個技術人員的心裏。
    他們感覺自己受到了羞辱。他們覺得自己不再是功臣，倒像是一群被關起來，隨時可能叛變的嫌疑人。
    從那天起，整個研發團隊的工作效率，開始明顯下降。
    實驗室裏，再也聽不到激烈的爭論聲，隻剩下讓人壓抑的沉默。每個人都把自己關在自己的工位上，一言不發。需要跨部門合作的項目，進度被無限期拖延。沒有人再敢進行開放性的技術討論，生怕自己哪一句話，就會被記錄下來，成為思想有問題的證據。
    大家看彼此的眼神，都多了一絲隔閡和戒備。
    這支曾經創造了工業奇跡，很有凝聚力的團隊，正在從內部，一點點地散掉。
    陸揚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
    深夜，他沒有待在自己的宿舍，而是直接走進了老K的臨時辦公室。
    老K好像知道他會來，給陸揚倒了一杯熱茶，辦公室裏隻有他們兩個人。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陸總工。”老K先開了口，“張工的事情，是我的手下做得過了，我向你和你的團隊道歉。”
    “道歉解決不了問題。”陸揚的聲音很平靜，他沒有碰那杯茶，“我的團隊，現在快散了。你們的保護，正在毀掉我們最寶貴的東西——信任。”
    陸揚看著老K，一字一頓地說：“照這樣下去，不出一個月，整個項目就會徹底停下來。這不是開玩笑。”
    老K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當然也察覺到了問題，但這就是反間諜工作的矛盾之處。安全和效率，本來就很難兩全。
    “那你想怎麽樣？放鬆警惕，給那些藏在暗處的人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