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裏咯噔一下，暗罵一句，媽的，百密一疏！老K這批道具，怎麽偏偏在時間上出了岔子！
    德國人最講究嚴謹，時間出錯在他們看來是最低級，也是最不能原諒的錯誤。
    這一個細節，就能讓之前所有的準備都白費了！
    就在那年輕幹事臉色發白，快要開口解釋的時候，王磊的大腦在這一瞬間飛速轉動起來。
    他臉上的僵硬隻持續了不到半秒，就換上了一副誇張的、恍然大悟的表情。
    “哎呀！”王磊一拍大腿，聲音洪亮，好像發現了什麽新大陸，“施耐德先生，您真是好眼力啊！”
    他快步走到施耐德麵前，指著那塊電子表，臉上帶著一種近乎炫耀的神秘笑容。
    “您有所不知，這可不是不準，這是我們香港特色！”
    “香港特色？”施耐德的眉毛微微挑起，這個詞，顯然超出了他的認知。
    “對！香港特色！”王磊說得斬釘截鐵，他湊近了一些，壓低了聲音，像是在分享什麽商業機密，“施耐德先生，您知道，在我們香港，時間就是金錢，一寸光陰一寸金啊！”
    “我們這些做生意的人，做什麽都要快！走路要快，吃飯要快，賺錢更要快！所以啊，我們的表，也得快！”
    王磊指著那塊快了整整二十分鍾的電子表，理直氣壯地解釋道：“您看，快二十分鍾，這就代表著，我們永遠走在時間的前麵！客戶約我們三點，我們兩點四十分就到了，顯得我們多有誠意！我們自己定個計劃，本來要一個小時完成，看著這個表，四十分鍾就搞定了，效率多高！”
    “這叫什麽？這叫搶時間！搶來的，就都是利潤啊！”
    王磊一番話說得眉飛色舞，唾沫橫飛，像是在推銷他那套獨特的生意經。
    房間裏一片死寂。
    那幾個年輕幹事目瞪口呆地看著王磊，腦子都轉不過來了。
    他們這輩子都沒聽過這麽離譜的歪理。
    就連角落裏的陸揚，嘴角都忍不住微微抽動了一下。他不得不承認，老K找來的這個人，確實是個天生的演員。
    施耐德舉著那塊電子表，愣住了。
    他那張一向嚴肅的臉上，第一次有了點別的表情。
    他看著王磊那張無比真誠的臉，聽著那套荒謬的“搶時間理論”，腦海中反複回蕩著“香港特色”這四個字。
    作為一個以嚴謹、守時、精確為信條的德國人，他感覺自己幾十年來建立的觀念，正被這套來自東方的歪理邪說衝擊著。
    他試圖從王磊的眼睛裏，找到一絲撒謊的痕跡，一絲心虛的閃爍。
    可是沒有。
    王磊的眼神很坦蕩，充滿了對自己那套理論的自信，甚至還有點你們不懂我們先進商業文化的優越感。
    施耐德沉默了。
    他沉默了足足有十幾秒。
    然後……
    “哈……哈哈……”
    施耐德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很響，打破了辦公室裏死一樣的安靜。
    幾個年輕幹事緊繃的臉終於鬆弛下來，互相看了看，眼神裏滿是難以置信。王磊的臉還僵著，討好的笑容掛在嘴角，整個人一動不動。
    笑聲持續了十幾秒才停下。施耐德摘下自己的朗格手表和眼鏡，放在桌上，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花。他那張一直很嚴肅的臉，因為這陣笑，看起來柔和了不少。
    施耐德重新拿起那本記錄東京炒樓虧損的賬本，指著上麵那句“媽的！小日本不可信！”，搖了搖頭，調侃道：“王先生，我審查過上百家公司的賬目，可你們的生意，說實話，比我們街邊的香腸鋪子還實在。”
    聽到這話，王磊僵硬的表情立刻變了。他一拍大腿，聲音都高了八度，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可不是嘛！施耐德先生，您是不知道我們的苦啊！”
    王磊往前湊了湊，指著自己的大金鏈子，一臉心痛的樣子：“您看我這身行頭，都是裝出來的！不這樣，人家不信你有錢，不跟你談生意啊！我們這三十年，賺的都是辛苦錢，跟螞蟻搬家一樣，一筆一筆攢起來的。哪裏比得上你們德國的高科技！你們隨便一個相機鏡頭，裏麵的技術，就比我們一棟樓都值錢！”
    這番話說得很真誠，那副樣子，就好像他脖子上掛的不是黃金，是枷鎖。
    施耐德被他這副樣子逗樂了，擺了擺手，示意王磊不用再說了。施耐德將那本舊賬本輕輕合上，直接遞還給了王磊。
    這個動作，讓在場所有龍國人的心，都穩穩落了地。
    “好吧，王先生。”施耐德重新戴上眼鏡，審視的目光已經收斂起來，多了幾分寬容，“你們的坦誠打動了我。從賬麵上看，你們確實隻是一群運氣好到爆的投機商。”
    施耐德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一絲不苟的西裝，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我會向上麵提交報告。初步來看，香江創投的資金來源，沒有發現與政治或者軍方有關的痕跡，基本符合商業收購的規範。”
    這句話一出口，王磊整個人都鬆了口氣。他連忙躬著身子，雙手去接那本賬本，嘴裏不停地說道：“謝謝！謝謝施耐德先生！您真是明察秋毫，慧眼如炬啊！”
    施耐德沒理會他的奉承，走到門口，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充滿香港特色的辦公室，和那個還在不停點頭哈腰的東方男人，眼神裏帶著一絲說不出的荒謬感，輕輕搖了搖頭，拉門走了。
    厚重的房門“哢噠”一聲關上。
    辦公室裏安靜得可怕。
    過了三秒鍾，一個年輕幹事才顫抖著聲音，像做夢一樣問道：“他……他走了？”
    “走了。”另一個人的聲音同樣幹澀。
    下一刻，壓抑的氣氛被徹底點燃！
    “噢！”
    “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兩個年輕幹事忍不住擁抱在一起，用力拍著對方的後背。王磊則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沙發上。他扯開領帶，大口喘著粗氣，後背的襯衫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媽的……嚇死我了……”王磊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聲音沙啞的說道，“陸先生，老K，我……我剛才沒演砸吧？那句香腸店，差點把我給整不會了。”
    老K不知何時已經從角落裏站了出來，臉上還是那副和善的笑容，給王磊遞過去一杯熱茶：“演得不錯，比銅鑼灣那幫影帝都真。”
    在一片歡呼聲中，隻有陸揚，從頭到尾都很平靜。他走到窗邊，看著施耐德那輛黑色的奧迪車消失在遠方的車流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