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字，像是一道命令。
    周建國紅著眼，用力地揮了揮手。
    “開工！”
    下一秒，刺耳的切割聲響徹了整個車間。
    大量的火花從巨大的反應釜上濺射出來。
    整個曙光化工廠進入了和時間賽跑的狀態。
    所有人的休假都被取消，所有部門都必須為改造計劃讓路。
    工廠裏技術最好的焊工、鉗工和管工師傅們，全都被抽調了出來。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股拚了的勁頭。
    他們麵前，是幾十張陸揚親手畫的，放大到一比一的工程圖紙。
    圖紙上，每個彎折的角度，每個焊接的節點，都標注得清清楚楚，精確到了毫米。
    “老張，三號管，彎折角度87.5度，不能多也不能少！”
    “李師傅，這裏的焊縫要用TIG氬弧焊，保證內部光滑度！”
    “所有人注意！這是A級保密工程，任何一張圖紙，一個數據，都不準帶出這個車間！”
    周建國拿著一個大喇叭，在車間裏來回奔走，嗓子喊得嘶啞，眼睛裏布滿了血絲。
    這關係到整個工廠的命運，也關係到所有人的前途。
    他們唯一的指望，就是那個站在車間角落，平靜看著這一切的陸揚。
    兩天兩夜，四十八個小時，車間裏的燈光一直亮著。
    車間裏始終回響著切割、焊接和敲打的聲音。
    到了第三天清晨，所有人都很疲憊了。
    那個由上百根鈦合金管道盤繞焊接成的複雜冷卻係統，終於在所有人的努力下完成了。
    它躺在車間中央，複雜的管道結構在燈光下反射著金屬光澤。
    “起吊！”
    隨著周建國一聲令下。
    車間頂部的天車緩緩開動，巨大的吊鉤放下來，穩穩鉤住了這個幾噸重的大家夥。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仰著頭，看著那套冷卻係統被緩緩吊起，然後小心地朝著那台剝去外殼的反應釜移過去。
    安裝的過程比製造更難，需要讓它和釜體表麵完美貼合。
    又過了一天，當最後一根管道固定好時，整個車間響起了一陣歡呼。
    同時，在反應釜旁邊臨時搭建的玻璃控製室裏。
    一個叫林峰的年輕人帶著他的團隊，也完成了最後的調試。他就是從紅星廠緊急調來支援的計算機專家。
    這幾天，他帶領團隊，為這套全新的冷卻係統安裝了控製部分。
    上百個電磁閥和流量計，通過上千根信號線，連接到中央控製電腦上。林峰親自為電腦編寫了核心的PID控製程序。
    “陸工。”
    林峰推了推眼鏡，走到陸揚麵前，遞過一份報告。
    “控製係統，全部自檢通過。”
    “隨時可以啟動。”
    陸揚點了點頭，沒有多餘的話。
    “準備試運行。”
    這四個字一出，整個車間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停下手裏的活，目光全部集中到那台大變樣的反應釜上。
    它現在看起來充滿了力量感和危險氣息。
    周建國、李衛國、趙文博，還有所有技術骨幹，全都擠進了那間小小的玻璃控製室。
    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
    周建國的手心裏全是汗，喉嚨發幹。
    趙文博博士則是死死地盯著主控室屏幕上那條代表溫度的曲線，嘴裏不停地喃喃自語。
    “熱傳導方程……邊界層流體動力學……千萬別出問題，千萬別……”
    隻有陸揚，依舊平靜。
    他站在主控台前，目光掃過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數據流。
    “打開進料閥。”
    “啟動連續進料程序。”
    他的聲音清晰而冷靜。
    林峰坐在電腦前，深吸一口氣，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擊。
    “是！”
    “連續進料程序，啟動！”
    指令下達。
    生產線開始運轉，原料被源源不斷地泵入反應釜。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著屏幕中央代表溫度的紅色曲線。
    反應開始了。
    屏幕上，那條紅色的曲線開始緩緩抬頭，然後爬升的速度越來越快。
    一百度，一百二十度，一百五十度。
    之前間歇反應的最高安全溫度被輕易突破，但曲線沒有停下的意思。
    一百七十度，一百八十度。
    “溫度還在上升！”一個年輕技術員失聲喊道。
    紅色曲線瘋狂地向上衝擊。
    一百九十度，兩百度。
    控製室裏，紅色的警報燈開始瘋狂閃爍，刺耳的警報聲響徹整個車間。
    “天哪！”
    “要失控了！”
    趙文博的臉一下就白了，身體晃了一下，幾乎站不穩。
    屏幕上，那條紅色的曲線，已經逼近了最頂端代表熱失控的警戒線，那是爆炸的臨界點。
    整個車間一片寂靜，隻有刺耳的警報聲和人們沉重的喘息聲。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反應釜下一秒就要爆炸的瞬間。
    陸揚的聲音響了起來，平靜又沉穩。
    “啟動強製冷卻。”
    林峰的眼睛一亮，他等的就是這個命令。他的手指重重地敲在了回車鍵上。
    “嗡——”
    一聲低沉轟鳴從反應釜底部傳來。
    高壓泵瞬間啟動。
    零下二十度的冰冷鹽水被瘋狂注入盤繞在反應釜上的管道係統裏。
    下一秒。
    在所有人驚恐的注視下。
    屏幕上，那條即將觸頂的紅色溫度曲線，猛地向下一挫。
    它以一個近乎垂直的角度降了下來，然後被死死地釘在了一百八十度的安全數值區間內，紋絲不動。
    警報聲戛然而止。
    控製室裏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屏幕上那條平穩的溫度曲線。
    成功了。
    短暫的安靜之後。
    “喔——！”
    控製室裏，爆發出了一陣巨大的歡呼。
    周建國和趙文博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兩個人互相攙扶著，幾乎是癱軟在了椅子上。剛才那短短的幾十秒，實在太折磨人了。
    “成功了……成功了……”趙文博喃喃自語，他摘下眼鏡，用手使勁地搓著臉，想讓自己從剛才的緊張中清醒過來。
    “壓住了！真的壓住了！”
    “我的天，剛才那一下，我感覺人都要沒了！”
    控製室裏的其他技術員，一個個都臉色發白，但臉上卻帶著掩不住的喜悅。他們看著屏幕上那條平穩得像用尺子畫出來的直線，眼神裏充滿了敬佩。
    隻有林峰，那個年輕的計算機專家，激動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衝到陸揚麵前，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睛裏閃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