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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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
    就在宋冕坐在奢靡的馬車上,意氣風發的給阮家公子哥講解算術的時候,結束了一日繁忙工作的大伯宋有福終於有時間,將自己辛苦打磨的文章,交給了東家的教書先生。
    他理了理有些褶皺的衣衫,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體麵些,更像是個讀書人。
    教書先生是個秀才公,隻是看了個開頭,就氣憤的將文章揉成一團,扔在了一邊兒。
    宋有福的心態直接崩了。
    教書先生見宋有福著實可憐,又沒少給他送禮,便咬牙將文章重新攤開,耐著性子指點起來。
    可宋有福卻感覺聽天書一樣,腦袋混沌成了一片。
    時代再變,文章的風氣和內容也再變。
    就拿前些日子花重金買來的前些年的考卷,看的他腦仁都疼,諸如,威廉三世繼任之初,簽署權利法案而國以日強,試詳言其得失利弊策。
    討論蠔鏡和長崎貿易線對沿海經濟的影響。
    他都不知道權利法案是個啥,更不知道長崎在哪兒,還有那些刁鑽的算術題,更是要命,他自認為自己在外麵也是個賬房,算盤子打的挺溜的,可就是搞不懂那些奇怪的符號。
    終於教書先生耐不住宋有福的朽木不可雕,揮手示意他趕緊走。
    宋有福揣著他的文章出門。
    老先生搖頭無奈,剛才他說了什麽?他自己也不明白,對方能聽懂,就有鬼了啊!
    宋有福出了主家大門,買了些雞蛋,看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潮,內心酸楚。
    他心裏比誰都清楚,這變化飛快的世道,他是沒指望了。
    但好在,小冕回來了,這小子腦瓜子靈活,要是肯吃苦的話,沒準就能在科舉上大放光彩了呢。
    宋有福深吸一口氣,整體好儀態,讀書人可以跟不上時代,但禮不可廢,儀態不可廢。
    回去路過豬頭肉攤子的時候,他一咬牙,又買了二斤豬頭肉。
    至於他自己,餓了就隨口吃了兩口夫人給自己烙的大餅。
    等到快到家的時候,宋有福臉上的陰沉和不悅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往日的嚴肅和自信,儼然是一副封建大家長的模樣。
    ......
    阮公子奢靡的馬車,穿越了寨牆上孚威戴德四個大字。
    見到阮公子的車隊,正在痛毆漢人商販的官兵都下意識的停了手裏的活,過來點頭哈腰的問好。
    宋冕皺了皺眉頭,而阮驚海則是一副早就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笑著問道,“兄弟,你啥時候再來蠔鏡,今日你輔導我算術,我有一種茅塞頓開之感。”
    在馬車下麵隨行的書童,也笑著說道,“而且宋大哥你做事情有手段,有熱血,大家都喜歡你呢。”
    宋冕笑了笑,“最近比較忙,準備出一部書,忙完了肯定還得去蠔鏡的。”
    阮驚海聞言,一臉的惆悵,但還是從懷裏掏出文具盒,從中拿出一把精致的硬筆,“既然暫時不能相見,那我便將這些剛才你教我時,用過的硬筆送給你。”
    “這樣,當你寫書的時候,就能想到我了。”
    宋冕的視線在對方身上掃過,發現對方竟然眼角都紅了,心道,果然真情最少年,最苦是離別。
    其實他也蠻喜歡阮驚海這少年郎的,起碼出手闊綽,而且挺有少年的熱忱的。
    當下收下對方的硬筆,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笑著說道,“等我書出來,給你弄一本,讓你也開開眼。”
    阮驚海嘿嘿道,“看書就算了,下一次打小倭奴,你給我掌掌眼就行。”
    阮驚海掀開車簾,與宋冕一起看了看大梁的大好河山,與蠔鏡恍然是兩個世界。
    ........
    宋冕與老頭分了錢才離別,也知道了老頭叫宋老蔫,跟宋冕也算是本家,住在他們鄰村的望北村。
    等到宋冕回去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他沒想到,大伯比自己回來的還晚。
    不過今天宋有福回來沒有吭聲,而是先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
    老太太正在饒有興致地聽一個福建來的遊方大夫講解養生長壽之道,還花了五文錢買了一副方子,而夫人也沒有做飯,而是正饒有興致地聽鄰居講解弗朗機人推出的低息借款,說對科舉有多大幫助,而且可以先還利息芸芸。
    至於兩個二個兒子,一個抱著書在那兒打瞌睡,一個正捏著嗓子在院子的角落裏唱戲。
    唯獨宋冕那小子,竟然綁著一塊石頭,在桌子上練習懸筆。
    宋有福的臉再次繃不住地陰沉下來,咳嗦了一聲,整個家的氣氛就壓抑了,外來的客人一眨眼都跑沒了影。
    大哥和大嫂在一邊兒幹活,這種壓抑的氛圍,他們早就習慣了,反正挨揍的不是他們。
    大伯先去將雞蛋和豬頭肉遞給了大娘,兩個人眼神交匯,大娘一臉的不悅,尤其是看到豬頭肉的時候。
    大娘拉著大伯去屋裏嘀咕了半天,還伴著小聲的爭吵。
    等到大伯出來的時候,臉黑的跟鍋底一樣。
    “老大、老二、宋冕過來,考校一下學問。”
    宋冕今日上午練懸筆,下午跑到了蠔鏡折騰了一天,整個人累的不行,等到聽到要考校自己學問的時候,腦袋嗡嗡的。
    怎麽還有自己的事兒。
    大嫂哼著了一聲,一臉的不滿,但還老老實實將切好的豬頭肉,遞給了老太太一大塊,老太太吃了一小口,然後又去廚房,切成了三小塊,分給了三個孫子。
    宋思忠和宋思孝瞬間眼睛放光。
    老太太笑道,“快吃,一會兒挨揍的時候,就沒心思吃了。”
    包括宋冕在內,瞬間如喪考妣。
    因為宋冕自己也不懂四書五經,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考校什麽,又該怎麽回答。
    結果讓宋勉萬萬沒想到的是,對方竟然拿出一副坤輿萬國圖來。
    宋有福指著其中一個國家問道,“這個國家叫什麽名字?”
    宋冕瞪眼瞅了瞅,“這不是後世的巴西麽?按照從大明延續下來的說法應該叫蘇木。”
    老大宋思忠皺眉道,“爹,孩兒不知。”
    宋有福又指了指拜占庭,問道,“這是哪裏?君主是誰?”
    宋思孝再搖頭,宋有福無奈的看向老二宋思孝。
    宋思孝直接跪下了,把屁股一撅,“爹,您別問了,問孩兒也不知道。要打孩兒出氣,您就直接打,不用找理由的。”
    結果就是老太太不知道啥時候把笤帚疙瘩拿了過來,在旁邊兒漫無目的地掃地,然後被大伯一把奪了過去。
    還沒等反應過來,就看這哥倆被脫了褲子,啪啪啪地打屁股。
    一邊兒打還一邊兒教訓道,“我出門怎麽跟你們說的,除了四書五經之外,還要了解寰宇各國,最起碼叫得上名字!你們這一天都在家裏做什麽?”
    “這裏是蘇木,這裏是奧斯曼,這裏是弗朗機,這裏是英吉利,記住了嗎?”
    打一下,教一遍。打一下,教一遍。
    兩個十幾歲的孩子,被打得嗷嗷直叫,流著鼻涕痛苦地說道,“蘇木,奧斯曼,弗朗機,英吉利,爹別打了,記住了。”
    尤其是宋思孝,更是誠懇道,“爹,真的別打了,我真記住了,我要是再記不住,我就畜生娘養的!”
    畜生?宋冕一口氣差點被嗆到,你還真的挺有種。
    果不其然。
    就見大娘手裏不知道何時,多了一副鞋底子,夫妻二人開始了混合雙打。
    劈裏啪啦,聲勢震人。
    大哥、大嫂都被嚇壞了,今天大伯怎麽那麽殘暴。
    下意識地上前,拽著宋冕就往回走。
    大伯冷哼一聲,“走?他不是想讀書嗎?不讓我考校學問,就想讀書?就想科舉?”
    “大伯,宋冕剛回來,沒啥基礎,就先別打了吧?”大嫂滿眼心疼道。
    話音剛落,宋思孝先急了,咕嚕一下子站起身來,捂著屁股,嚷嚷道,“大嫂,憑什麽?憑什麽隻有我們挨打?宋冕可是當過好幾年書童的,這點東西怎麽也該懂吧?”
    說著,還得意揚揚地看了宋冕一眼,仿佛在說,“哼,你不是整天吵著要科舉,要讀書嘛,你的報應來了。”
    宋有福瞪了宋思孝一眼,“你懂什麽?你四哥比你認真多了!你個廢物!”
    說著看向宋冕因為懸筆,紅腫的手腕,聲音逐漸溫和下來,“既然你大嫂給你求情,今日的考校就免了,不過你記住,既然你要科舉,就不能懈怠。即便是晚幾年考,也要奮進!今日懸筆做得不錯,明日繼續。”
    話音剛落,宋冕便從大哥、大嫂的保護下掙脫而出,“大伯,孩兒想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