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0章 朝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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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奇玉為蕭元衡準備的那處荒僻院落,昏暗得如同墓穴。
    房間裏隻點著一盞如豆的油燈,光影搖曳,將父子二人的身影扭曲地投在牆壁上。
    蕭元衡跪在地上,雙手劇烈地顫抖著,幾乎握不住那份輕飄飄卻又重若千鈞的認罪書。
    上麵的字句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他眼睛生疼。
    他抬起頭,臉上毫無血色,聲音因恐懼而變調。
    “父,父皇,這是何意?!兒臣冤枉!兒臣從未做過這些!這,這分明是構陷!是汙蔑啊!”
    他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聲音淒厲地喊道。
    “這林家案子,可是您,是您當年親自定下的鐵案啊!他薑塵如今……”
    “閉嘴!”
    蕭奇玉猛地打斷他,聲音不高,卻帶著帝王的雷霆之怒,如同冰錐刺入骨髓。
    他隨手將另一份緊急軍報狠狠摔在蕭元衡臉上,奏章堅硬的邊角甚至在他額角劃出了一道血痕。
    “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北方蠻族聯合諸部,八十萬鐵騎已陳兵邊境,隨時可能南下叩關!!”
    皇帝的聲音因壓抑到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他俯視著瞬間僵住的兒子,一字一句,如同重錘砸下。
    “在這個節骨眼上,你想跟他薑塵對著幹?!你想讓他薑焚天在這個時候撂挑子?!告訴我,這八十萬蠻兵,你去擋嗎?!你用你的腦袋去擋嗎?!”
    蕭元衡被這突如其來的,足以傾覆國本的噩耗徹底擊垮了。
    他麵如死灰,癱軟在地,眼中最後一絲光亮也徹底熄滅。
    在宮中長大,他太明白這意味著什麽。
    在北境的絕對軍事威脅麵前,一切規則,道理,甚至皇家的顏麵,都可以被犧牲。
    此時此刻,莫說他確實參與了構陷林家。
    就算他是清白無辜的,隻要薑塵指認他,他的父皇,也會毫不猶豫地將他推出去,作為平息北涼怒火的祭品。
    任何辯解,在此刻都顯得蒼白而可笑。
    另一邊,世子府內。
    薑塵隨意地坐在桌前,將帶回來的那疊密信像遞給了林妙音。
    “喏,這就是當年送你父親上路的功勞簿,周秉謙和四皇子往來密信,時間,細節都對得上。”
    他語氣平淡,聽不出什麽情緒。
    林妙音急切地接過,雙手因激動而微微發顫,她快速翻閱著,眼中燃起仇恨與希望交織的火焰。
    “有是鐵證!隻要公之於眾,翻案就有望……”
    “翻案?”
    薑塵嗤笑一聲,打斷了她。
    “用不著我們翻了。”
    他看著林妙音疑惑的眼神,懶洋洋地靠向椅背,語氣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嘲弄。
    “明天,咱們的皇帝陛下,會親自推翻這樁他當年金口玉言定下的鐵案,他會親手把冤案這頂帽子,給自己戴上。”
    “怎麽會?!”
    林妙音愕然。
    “唉,沒意思。”
    薑塵歎了口氣,攤了攤手。
    “忙活這麽一大圈,拳頭剛掄起來,對麵就跪了,算是白忙一場。”
    他看著林妙音依舊不解的神情,終於揭曉了答案。
    “剛接到我家老爺子的飛鷹傳書。”
    他頓了頓,聲音也變得嚴肅起來。
    “北方蠻族,集結了八十萬人馬,正要南下。”
    林妙音是何等聰慧之人,瞬間就明白了其中的關竅。
    所有的堅持,所有的謀劃,在絕對的國家安危麵前,都成了可以交易的籌碼。
    她父親和林家上下幾十口的冤屈,最終竟是以這樣一種方式,借助外敵的兵鋒,才得以昭雪……
    兩行清淚,不由自主地從她眼角滑落。
    那淚水之中,混雜著大仇將報的釋然,更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悲涼與諷刺。
    她這十幾年的苦心,仿若一個笑話。
    薑塵看著林妙音難以平複的心緒,並未多言,隻是緩緩起身,悄然離開了房間,留給她獨自整理心緒的空間。
    次日,晨曦微露。
    薑塵便帶著林妙音,無視宮規禮製。
    光明正大地隨著上朝的文武百官,一路穿行過重重宮門,徑直來到了象征著帝國權力核心的朝殿之上。
    這一路上,兩人組合格外紮眼。一位是囂張跋扈的鎮北王世子,一位是身負血海深仇的林家遺孤。
    所遇官員無不側目,其中不乏忠於皇權,講究禮法的官員,見他們如此無狀,當即就想上前嗬斥阻攔。
    然而,這些人剛欲動作,便被一道嚴厲的目光逼退,正是宰相白雪鬆。
    這位老成持重的宰輔,目光掃過那些躁動的官員,微微搖頭,眼神中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與一絲深沉的無奈。
    他已然知曉北境八十萬蠻兵壓境的驚天消息,更清楚此刻的朝堂,需要一個順遂的鎮北王。
    任何節外生枝,都可能引發不可預測的災難。
    於是,在這詭異的默許下,薑塵與林妙音竟暢通無阻地來到了大殿之內。
    當晨鍾敲響,早朝開始,百官依製跪拜山呼萬歲之時。
    薑塵與林妙音依舊傲然站立在一旁的身影,便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兩顆石子,瞬間吸引了所有或明或暗的視線,也刺痛了龍椅上那位至高統治者的眼睛。
    蕭奇玉麵無表情地讓眾卿平身,他的目光。
    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如鷹隼般鎖定在了薑塵身上,以及他身旁那個低眉垂目,卻身姿挺拔的林妙音。
    薑塵感受到那道冰冷的視線,非但沒有絲毫回避。
    反而迎著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挑釁的弧度。
    隨即朗聲開口,聲音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大殿中,打破了剛剛建立的秩序。
    “陛下,日安。”
    他甚至還敷衍地拱了拱手,隨即不等皇帝回應,便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前幾日,我暫代大理寺寺欽一職,接手了一樁陳年舊案,幸不辱命,如今已徹底查明。”
    他語氣輕鬆得像是在匯報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隨即指了指身旁的林妙音,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補充道。
    “物證,我帶帶來了,人證,也在這兒。哦,對了,還有個關鍵人物林七,正在我府上做客,陛下若需提審,隨時可派人去請。”
    這番近乎兒戲卻又信息量巨大的稟報,如同在滾沸的油鍋裏滴入了一滴冷水。
    整個金鑾殿瞬間一片死寂,落針可聞!所有官員都駭然失色,難以置信地看著薑塵。
    在早朝之上,當著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麵,如此直白,甚至帶著幾分挑釁地重提陛下欽定的鐵案?!
    這簡直是亙古未有的狂悖!
    蕭奇玉聞言,眼角難以抑製地微微一抽,握著龍椅扶手的手指悄然收緊,指節泛白。
    他眉頭忍不住皺起,一股壓抑的怒火在胸中翻湧,卻不得不強行按捺。
    整個朝堂,霎時間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