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78章 是否會有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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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聲音被他刻意壓得極低,如同耳語,卻每個字都如同刻印般清晰無比,確保能傳入薑塵耳中,又難以被外界捕捉。
    “大人,此事能浮出水麵,源於我們在金閣接到的一次特殊清理任務,當時,我們倆的直接上峰,一位姓劉的執事,接到上麵密令,要求秘密處理掉王城西區柳葉巷深處一個居所,任務要求非常明確,製造意外失火的假象,務必處理得徹底,幹淨,不留任何可能引人聯想的尾巴。”
    另一人,接口,他的聲音天生低沉,此刻更添一份沉悶的壓抑感。
    “我們倆當時被分配的任務是協助,在外圍進行觀察,並在行動時負責一側的望風和事後部分痕跡清理。就是在執行這前期監視任務時,我們發現了……不尋常。”
    另一人眼神變得銳利如鷹隼,仿佛再次回到了那條陰暗潮濕的柳葉巷。
    “我們偶然發現一個看起來約莫五十多歲的老頭,他左腿明顯跛足,走路倚靠一根磨得發亮的舊木棍,右袖管空空蕩蕩,臉上從眉骨到下巴有一道極其猙獰深刻的舊刀疤,幾乎毀了半張臉。單看外表,這就是個典型的,晚景淒涼的退伍傷兵,但是……”
    他頓了頓,強調道。
    “他的眼神不對,那不是被生活磨滅了光彩的渾濁,也不是殘疾帶來的麻木,相反,那眼神深處時常會閃過一種鷹隼般的警惕,以及一種……沉澱已久,難以化開的悲涼與憤怒。”
    另一人補充道。
    “他住在柳葉巷最裏頭,一個幾乎被遺忘的破敗小院,深居簡出,很少與鄰居往來,這符合一個孤僻傷兵的形象,但矛盾點在於,他的用度,我們當時並未匯報此人,而是後續暗中觀察。”
    “發現他每隔三五天,就會去買不錯的酒肉,偶爾還會去巷子外一個非常不起眼,甚至有些肮髒的暗娼那裏過夜,這些花銷,絕不是一個僅靠微薄撫恤或乞討為生的殘疾老兵能長期負擔的。”
    “而且,我們注意到,他並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他會有意無意地非常隱蔽地觀察我們曾經放火的那間房屋。”
    “這些反常讓我們起了疑心,我們決定冒險主動接觸,看能否套出點什麽,我扮作一個專門走街串巷,售賣廉價摻水烈酒的小販,李四在遠處巷口策應,隨時準備應對突發情況。”
    “那老兵起初非常警惕,對我的靠近和搭訕反應冷淡,但我賣的酒是他們兩個進的好酒,而他似乎又是個好酒之人,幾次簡單的買賣後,他對我的戒心稍微降低了一些,能簡單閑聊兩句天氣和巷裏的瑣事。”
    “機會出現在第四次交易。那天我故意帶了一壺濃度更高,我聲稱是窖藏底子的好酒,以感謝老主顧為由,半賣半送地多給了他大半壺,他那天似乎心情格外鬱結,沒有多推辭,就在院門口靠著牆喝了起來。”
    “酒勁上來後,他的眼神開始飄忽,話也多了些。”
    “我趁機套話,誇他雖然身體不便,但站姿,眼神,還有那股子勁兒,不像普通退下來的,倒像見過大陣仗的。”
    “他聞言,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一種混合著苦澀,懷念與深切痛苦的笑容,舌頭有些發硬地說,小子……有點眼力,老子當年……也是跟著大人物……在邊境喝過最烈的風沙,見過最紅的血的……風光過……”
    “我立刻順杆往上爬,故作好奇和敬佩地問,哦?跟著哪位將軍?是咱們精圖的哪位王爺還是大將?”
    “他醉眼朦朧中,那僅存的右眼裏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驕傲、痛苦,恐懼交織,含糊地嘟囔,王……王爺……但就在爺字幾乎出口的瞬間,他像是被冰冷的針紮了一下,猛然驚醒。”
    “隨即他眼中醉意瞬間被驚恐驅散大半,死死閉上了嘴,無論我再怎麽殷勤勸酒,旁敲側擊,他都死死咬緊牙關,一個字也不肯再多說,並且立刻搖搖晃晃地轉身回屋,重重關上了門。”
    “不過,就是這次近距離接觸,在酒氣和近距離觀察下,我們發現,他有著喬莊的痕跡!”
    他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緩慢,仿佛每一個字都承載著那段對話的重量。
    “但王爺,邊境這幾個零散的詞,已經足夠在我們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我們立刻將其與八王爺聯係起來。”
    “我們意識到,這可能是一條意想不到的大魚,常規的套話已經無效。”
    “於是,我們決定用點手段,找了個機會,由我出麵,以感謝老哥照顧生意,弄一些烈酒,一起嚐嚐為由,半強迫地將他請到了巷尾一個我們臨時租下的,更偏僻無人的廢棄小院裏。”
    “酒是真烈酒,但裏麵,摻了點我們從金閣裏順來用於審問的東西,劑量很輕,混在烈酒裏極難察覺。”
    “借此,我們終於讓他張嘴了,他告訴我們,他呼延灼,曾是八王爺拓跋野親衛隊的副隊長,追隨王爺超過二十個寒暑,是真正的心腹。”
    “在一次邊境剿匪戰中,他為替王爺擋下致命一刀,身受重傷,王爺感念他的忠勇,沒有讓他回鄉潦倒,而是將他安置在一處風景宜人的別院中榮養,那處別院也是八王爺的一個秘密居所,待遇堪比小富之家,並承諾供養他終老。”
    “然而,大約從一年前開始,別院的寧靜被打破,大王子拓跋煌和那位總是沉默佝僂的胡先生來訪的頻率越來越高,他們與王爺的密談常常持續到深夜,而且多次,呼延灼在門外都能隱約聽到裏麵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王爺的聲音時常充滿怒意和一種深深的憂慮,他能感覺到,王爺的情緒越來越沉重,有時獨自一人時會對著邊境方向長籲短歎。”
    “一次,王爺與大王子,胡先生的爭吵格外激烈,連外院的呼延灼都隱約聽到了隻言片語,王爺似乎怒不可遏,聲音穿過門縫,會毀了精圖,毀了我拓跋氏!”
    “那次爭吵後不久,胡先生獨自一人來到了別院,王爺屏退了所有侍衛仆從,隻與胡先生兩人進入那間用於商議最機密事項的加固石室。”
    “那天夜裏,那處別院燃起大火,所有的痕跡都被付之一炬,而他雖僥幸未被燒死,卻也再未見過那位八王爺。”
    “而從那天起,呼延灼就意識到,他的王爺,恐怕已經凶多吉少,他本想暗中查探,但很快就發現自己這個幸存者也被注意到了。”
    “不久,他接到一紙以王爺養病期間,體恤舊部為名傳來的命令,賜予他王城內一處小院和一筆錢財,讓他安心頤養命令的格式。”
    “印鑒毫無破綻,但傳遞渠道和那公事公辦,不容置疑的語氣,讓呼延灼感到刺骨的寒意,這不像王爺對他這個心腹舊部的安排。”
    “或許是多年刀頭舔血和護衛生涯練就的直覺,或許是對王爺那份超越主從的情誼讓他無法安心,他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他找了個身形與自己相似的流浪乞丐,許以重金,讓其扮作自己的模樣住進那所賜予的小院,穿戴自己的舊衣,模仿自己的姿態。”
    “而他自己,則利用早年間學來的一些粗淺易容手段,稍作改扮,在遠離小院的另一處貧民區租了個更破的地方躲藏起來,暗中觀察。”
    “他的直覺救了他一命,也讓我們有機會得知真相。”
    薑塵聽完後忍不住突然一笑。
    精圖八王爺拓跋野,不是敗於沙場,不是亡於政敵,而是死在了自己親侄手中。
    死得無聲無息,屍骨無存,死後還要被利用殆盡,成為侄子上位和實現更恐怖野心的墊腳石與幌子。
    而對於今夜之事,他也大致清楚拓拔煌想要做什麽了。
    隻是,他仍舊很好奇,對方會對城外那些收到以八王爺之名攻向王城的沙狼軍怎麽處理。
    雖說這些都是他用於做局的棋子,卻也都是不俗的士卒兵將。
    對方是否會像齊聲一般,就這麽隨意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