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辛勤勞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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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四月天氣回暖,一年一度的棉花播種開始在新疆各地陸續展開。
從天山腳下到昆侖北麓,沿著塔克拉瑪幹沙漠的邊界,包括喀什在內的五個地州所有棉田蓄勢待發,它們環繞著形成一個巨大的月牙形,在胡楊林的庇護下開始與風沙較勁。
團結村作為周邊幾個村落裏的“植棉大戶”,自然是進入了“全民皆兵”的戰鬥狀態。
大大小小的棉田裏熱火朝天,有些棉農還在爭分奪秒地調整土壤墒情,有些則是揮起小鞭子吆喝著讓老牛犁地開溝,還有家裏條件比較好的,直接從縣裏租來了打孔播種的機器,馬達一開,“突突突”的就跑在了其他人的前麵。
因為今年多承包了二十畝地,所以剛結束整地工作的老艾還是一刻不敢休息。
他扛著鋤頭鑽進才開挖好的地溝,不斷朝著兩側培土起壟,為了確保壟高和壟麵寬度盡量統一,不得不分批作業,每完成半畝地就要及時耙平壟麵,確保完全沒有雜物和大坷垃殘留。
看起來沒啥技術難度的活卻是對體力和耐心的極致考驗,陳風依葫蘆畫瓢才幹了幾分鍾,結果愣是整出了個“四不像”的土壟,直接被“批”的狗血淋頭。
為了不繼續發揮“負作用”,他隻得乖乖聽話退居“旁觀位”,眼巴巴地看著老艾和小麥這對父女在棉田裏揮汗如雨。
其實這次跟著回團結村參加農忙,陳風原本是抱著兩個目標的。
其一自然是為了小麥,從上次兩人露台夜話後他就對這個漂亮熱情、骨子裏倔強又向往自由的新疆女孩有了明確的好感。
不過陳風並沒有阿布那樣的膽量,隻能暫時把這份暗地裏的情愫藏在心裏,試圖用日複一日的陪伴來傾訴愛意。
其二則是關於棉花,陳風答應過小麥要幫忙一起改造老艾的棉田,用更加現代化的種植技術和管理手段來提升產量和品質。
這樣不但可以緩解家裏的經濟負擔,老艾也不會再總催著小麥把喀什古城的客棧轉讓然後回村裏結婚生子。
陳風原本覺得實現這項目標並不難,畢竟現在是2011年了,隨便在網絡上輸入個關鍵詞便能查到海量的資料教程,就和小麥學做菜一樣,隻要照著“抄”,多少總是會有些效果的。
但真到了準備大展拳腳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還是過於理想主義了。
首先作為重點貧困縣轄屬的重點貧困村,整個團結村壓根就還沒聯網,進出交通又非常不便,陳風曾經獨自坐車跑到縣裏的圖書館查資料,一來一回整整花了大半天的時間。
好不容易累死累活打印回來了一大堆資料,但陳風發現這些理論方法和普適性技術介紹和團結村的情況又完全對不上。
比如資料上說根據新疆的陽光照射特點,棉田的壟距以120厘米最佳,但老艾卻拍著胸脯表示一臂寬的距離才是出全苗的保證。
又比如資料上說80年代新建建設兵團就推廣過一種“地膜覆蓋”技術,能夠有效加快棉花的生長周期,避免幹旱減產的情況發生。
但陳風剛提出這個建議,卻立馬就遭到了否決,說很多年前上麵農科院就派人來推廣過,但是材料和人工成本都比較大,費時又費力,效果卻非常不穩定。
老艾的原話是:“這種白色黑色的地膜就好像給棉田穿衣服,地那麽大,一會這要穿,一會那要穿,種子都還沒撒下去,就已經彎了幾千上萬次腰,實在是吃力不討好。”
諸如此類的情況又接連發生了幾次,陳風徹底明白了自己原本的計劃是多麽幼稚。
他遠遠低估了“種莊稼”這件事的複雜程度,每一個步驟都源於長久的經驗總結和對當下環境的動態把控,絕非紙上那冰冷的阿拉伯數字就能詮釋。
而且每一個棉農對自己慣用的方法都有著近乎偏執的堅持,不僅老艾如此,團結村大部分靠著棉花養家糊口的農戶都是這樣。
以他現在堪比“門外漢”的水平,想要說服棉農們放棄傳統改為嚐試新的技術,無疑比登天還難。
麵對如此困境,若是放以前還在上海那會,陳風高低是要選擇放棄逃避的。
但一想到自己在小麥的麵前已經吹了“要帶飛”的牛,他也隻能硬著頭皮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堅持下去。
“就算看一年完整的棉花季,我也要把這裏麵的道道彎彎全都吃透,大不了誇出去的海口等明年再兌現就是了。”
坐在田埂上的陳風不斷自我暗示,完全沒注意到身後有一道“黑影”正在躡手躡腳地靠近。
隻感覺後脖子突然傳來一陣刺骨冰涼,整個人像觸電般彈射而起,急忙扭頭定睛一看,才發現竟然是阿娜爾這小家夥在使壞。
她手裏捏著幾根像是棒冰的物件,表麵用褐色油紙包裝,在烈日之下正冒著白煙。
“咿呀,咿呀咿咿呀呀~”
興許是惡作劇成功,阿娜爾小小的身子笑得前仰後倒,但卻也沒忘了正事,又衝著棉田裏的小麥和老艾不斷揮手呼喊。
“隔壁王姨自製的棒冰怎麽樣?她可是我們村子為數不多家裏有電冰箱的。”
小麥戴著寬大的鬥笠,臉上還掛著遮陽的麵紗,沒啥形象可言地靠在陳風身邊。
阿娜爾有樣學樣,兩眼放光地盯著手裏的棒冰,口水都快滴下來了卻還是舍不得塞進嘴裏。
三人就像WIFI信號一般排排蹲,享受著中午烈日下的清涼時光。
唯獨老艾坐不住,三下五除二解決掉棒冰,隨後便再次一頭紮入棉田。
眼前二十畝地的土壟明明已經一切就緒,但他卻依然不放心,提著鐵鏟不斷加固清理著壟麵,隻為給每一粒棉花種子都創造最好的生長環境。
“從我小時候記事起,阿達他每年都是這樣精心照顧著每一朵棉花,所以之前我許願說想讓他多賺一些也不全是為了自己,而是真心覺得付出應該有回報。”
小麥終於舔完了那根冰棍,她拍了拍手上的塵土,隨後大踏步地走下田埂,扛起鋤頭,跟在父親的身邊,巡視著屬於他們兩個人的棉田。
曾幾何時,陳風一度覺得小麥和老艾的關係極為割裂。
時而緊張無比,比如牽涉到小麥的理想追求和婚姻大事。
時而又萬分和諧,比如他們會擰成一股繩想要把“種棉花”這件事做大做強。
哪怕時至今日,陳風還是沒法完全理解小麥對自己父親“又愛又恨”的評價。
但當村子裏的每一個角落都被辛勤勞作的身影所填滿,當方方正正的棉田與遠處高山的虛影相互映照。
陳風心裏產生了強烈的衝動,一種想要親身投入其中,與這些最樸實的人們共同追求富足和美好生活的殷切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