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命運的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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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翎城的另一端,有一人正與她共沐這一片清輝。
那夜收到密信之後,陸已終是做了決斷。
他修書一封送往將軍府,素箋上隻寥寥四字:"吾可歸家。"
陸齊銘捏著信紙反複看了三遍,花白胡須微微顫抖,終是朗笑出聲。翌日便召來長子陸彧密談到深夜。等一切商議停當,次日早朝,他便當眾呈上北境換防的奏請。
如今聖旨已下,陸已不日便可率部南歸。陸彧快馬加鞭趕來接手軍務,將日常巡防事宜交割清楚。
今夜,是陸已駐守北境的最後一晚。
營帳外篝火熊熊,將士們圍坐暢飲。不知誰吹起羌笛,蒼涼音色穿透寒夜,在山穀間回蕩不絕。
陸已獨坐在遠離喧囂的山丘上,玄色披風被夜風鼓動。天幕上星子低垂,仿佛伸手可及。他舉起青花酒壺對著明月仰頭暢飲,酒液沿著下頜滑落。
"找你屬實不易,原來躲在這裏。"夏目端著酒碗在他身旁坐下,學著他的樣子仰望星空,"回去也好,梅翎城的小娘子們怕是早盼著見你呢。"
陸已睨他一眼,唇角微揚:"胡說什麽。"
"說真的,"夏目斂了玩笑神色,"舍得離開這裏?"
陸已沉默良久,凝視這片廣袤無際的土地,忽然起身將殘酒灑向茫茫曠野:"敬…這片讓我重生的天地,敬昔日縱馬馳騁的自由……"聲音漸低,化作呢喃,"也敬......曾經的自己。"
指間沙礫隨風逝去,他緩緩收攏手掌。
與此同時,薛府庭院內,薛寒枝倚著朱欄望月。夜風掠過她裸露的脖頸,激起細小的戰栗。她將臉埋進熏過沉水香的衣領,溫熱的吐息在寒夜裏凝成白霧。
那場糾纏她數日的詭夢莫名消散,她精神日漸飽滿。臉色也日漸紅潤起來,行走時也不再需要旁人攙扶。
這日清晨,寒枝斜倚在暖閣裏,聽歲禾念年節采買的單子:"梅漬杏脯、香煎櫻桃酥、桂花牛乳糕、酒釀小圓子......"
她忽然直起身,奪過單子笑道:"今年這些甜食,我與哥哥去買。"
歲禾剛要勸阻,寒枝已快步往外走:"正好哥哥今日得閑。"
下人們聽說大公子同去,都鬆了口氣不再阻攔。
午後日頭正好,寒枝戴著素紗帷帽,在府門前駐足良久,做著心裏準備。這是她五年來第一次真正邁出家門,指尖在袖中微微發顫。
長街兩側攤販林立,叫賣聲此起彼伏。蒸糕的甜香混著糖炒栗子的焦香撲麵而來,與她想象中絢爛繁華不同,這市井煙火透著質樸的熱鬧。寒枝看得目不暇接,時而蹲下摸摸彩繪泥人,時而湊近聞聞插花的風雅。
"快來看這個。"她停在首飾攤前,拈起一支琉璃桃花簪。粉晶花瓣在陽光下流轉著溫潤光澤。
薛長義含笑望著妹妹雀躍的身影,點頭示意攤主包起發簪。正要牽她往酒樓去,寒枝又被胭脂鋪的香風引住了腳步。
"想去便去。"見鋪子就在酒樓對街,長義柔聲應允。
可偏巧今日集市人多,街口傳來騷動,百姓們紛紛往路邊退,讓出一條道來。
薛寒枝抱著幾盒胭脂,低頭往對麵走,沒留意到迎麵而來的馬隊。為首的青年將軍端坐在馬上,劍眉深鎖,神情嚴肅,正是奉命返京的陸已
眼看著薛寒枝就要撞上去"小心!"薛長義從酒樓衝出時,驚馬已揚起前蹄。
陸已猛拉韁繩扭轉馬頭,玄色披風在空中劃出利落的弧線。長義趁機將妹妹護到身後,慌亂間帷帽飄落,露出半張驚惶側臉。她的臉很白,像梅翎城初落的雪,眉梢帶著怯意,眼神卻亮得很,像受驚的小鹿,慌慌張張的,卻偏偏勾人。
陸已將韁繩緊緊抓住,眼睛卻落在別處。
"她就是薛寒枝?"夏目驅馬湊近在旁低語,"不是說相貌醜陋、行為瘋癲麽?怎麽看著像......"
“像陣風。”
陸已的喉結上下動了動,突然開口,又驚覺自己失言,拉著馬便走。
夏目詫異地轉頭,卻見陸已唇角好似噙著笑意。
她的確好像一陣風,呼的一下,讓他迷了雙眼,失了方向。
夏目正要下馬與薛長義寒暄,陸已已調轉馬頭:"先去西郊報到。"
隊伍繼續前行,陸已終是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