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龍的聲音很輕，輕得像一片雪花落在滾燙的烙鐵上。
    “滋啦”一聲。
    整個地下室裏所有的聲音，所有的情緒都被瞬間蒸發了，隻剩下死一樣的寂靜和每個人臉上如出一轍的驚駭。
    去見趙無極？
    現在？
    就憑我們這九個人？
    謝流煙蒼白的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她剛剛還在為那場五千億的金融絞殺而亢奮的血液，在這一刻涼得像冰。
    那不是去複仇，那是去送死，是把她們所有人剛剛點燃的這點火苗，親手按進水裏熄滅！
    “天龍……”
    謝流煙的聲音第一個打破了死寂，沙啞得不像她自己。
    “你清醒一點！”
    “我們剛剛才贏了一場，我們才剛剛撕開一道口子！”
    “趙無極是誰？他是盤踞京都幾十年的巨獸！他的根須紮在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我們現在去，和飛蛾撲火有什麽區別！”
    她的聲音越來越激動，胸口劇烈地起伏。
    “不。”
    另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冰冷決絕。
    是蕭媚茹。
    她從地上站了起來，擦幹了臉上的淚痕，那張妖冶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但眼神裏的瘋狂卻比剛才更盛。
    “大嫂，你錯了。”
    “我們就是要現在去。”
    “趁著他還沒反應過來，趁著整個京都都被我們攪亂了！”
    “趁著他以為我們隻會躲在陰溝裏放冷槍！”
    “我們就走到他麵前去！走到陽光下！”
    “告訴他，我們葉家的人，回來了！”
    “你瘋了！”
    謝流煙厲聲喝道。
    “這不是勇敢，這是愚蠢！”
    “二妹，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複仇不是一腔熱血！”
    “天龍，你告訴她！我們不能這麽做！”
    謝流煙將最後的希望投向了葉天龍。
    地下室裏，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這個男人的身上。
    支持……反對。
    恐懼……期待。
    葉天龍沒有說話，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那本黑色的賬本，看著“趙無極”那三個字，眼神幽深得像一口古井，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
    嗡嗡——
    一陣突兀的低沉震動聲打破了對峙，聲音不是來自她們任何一部手機，而是來自那張放著黑色賬本的桌子底下。
    葉天龍緩緩彎下腰，從桌子下麵拿出了一個東西，一部從未見過的，通體漆黑，沒有任何標識的手機。
    它就像一個來自地獄的黑匣子，靜靜地躺在葉天龍的手心，屏幕亮著，顯示著一個陌生的號碼。
    手機還在震動。
    嗡嗡——像死神的催命符。
    秦詩玥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不可能！”
    “這個地下室有最頂級的信號屏蔽！我們的所有設備都是單向的衛星線路！”
    “這個電話……是怎麽打進來的！”
    沒有人回答她。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能用這種方式把電話打進來的，整個京都隻有一個人。
    葉天龍的臉上沒有任何意外，似乎早就料到了這一刻，他按下了接聽鍵。然後，按下了免提。
    一道聲音，通過電流清晰地傳遍了地下室的每一個角落。那聲音很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彬彬有禮的笑意，像一位優雅的老派管家。
    但那平靜之下，卻藏著一種讓人從骨子裏感到戰栗的陰冷。
    “是葉天龍先生嗎？”
    葉天龍沒有回答。
    電話那頭的人也不在意，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
    “我家先生，讓我代他向您問好。”
    “先生說，京都今晚很熱鬧，像一場盛大的煙火。”
    “他很欣賞。”
    “為了慶祝這場盛會，也為了悼念那些逝去的老朋友。”
    “先生決定，在明天中午十二點。”
    那個聲音頓了頓，似乎在享受著這邊死一般的寂靜。
    “為曹家，薛家，為王天明，馬衛國，為陳東，李承業……”
    他每念出一個名字，嫂子們的臉色就白一分，那個聲音最後加重了語氣。
    “也為剛剛過世的徐子鶴統領，舉辦一場聯合追悼會。”
    轟！
    謝流煙感覺自己的大腦像被一顆炸彈引爆了！
    他知道！他什麽都知道！連徐子鶴的死，他都一清二楚！
    她們自以為隱秘的行動，原來從頭到尾都暴露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
    “先生希望，葉先生和葉家的各位小姐能夠賞光出席。”
    “畢竟，你們是今晚這場盛宴……唯一的主角。”
    “地點……”
    那個聲音再次停頓，那惡意的停頓像一把鈍刀，在切割著所有人的神經。
    “就在五年前的……葉家祖宅。”
    葉家祖宅！
    那片被血染紅的土地！
    那片埋葬了她們所有親人和尊嚴的……墳場！
    “欺人太甚！”
    一個嫂子再也忍不住，失聲尖叫起來！
    這是挑釁！這是最赤裸裸的，最殘忍的羞辱！
    他不僅殺了你全家，還要在你家的廢墟上，為你仇人的死舉辦一場盛大的派對！
    還要邀請你這個唯一的幸存者，來觀禮！
    “好。”
    一個字從葉天杜的嘴裏輕輕吐出。
    平靜有力，像一塊巨石轟然砸進了所有嫂子們那片驚濤駭浪的心湖。
    地下室裏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葉天龍。
    他……答應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似乎也愣了一下，隨即發出了一聲輕笑。
    “葉先生果然是爽快人。”
    “那麽，明天中午十二點，先生在葉家祖宅，恭候大駕。”
    “對了，先生還讓我提醒您一句。”
    “這次追悼會，京都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到場，六扇門和城衛軍也會負責全程的安保工作。”
    “所以……請您和各位小姐，務必……不要遲到。”
    威脅，毫不掩飾的威脅。
    那是一場鴻門宴，是一座為他們精心準備的公開刑場！
    電話掛斷了，嘟嘟的忙音在死寂的地下室裏回響，顯得格外刺耳。
    謝流煙第一個衝了過去，她一把抓住葉天龍的胳膊，指甲都快要嵌進他的肉裏。
    “天龍！你不能去！”
    “這是陷阱！是龍潭虎穴！你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對啊！天龍！我們不能去！”
    “他就是想把我們一網打盡！”
    嫂子們全都圍了上來，聲音裏帶著哭腔和哀求。
    葉天龍沒有掙脫謝流煙的手，他隻是緩緩轉過頭，看著她，看著每一個為他擔心的嫂子。
    他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個笑容，那笑容很淡，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讓人心安的力量。
    “嫂子們。”
    “五年前，我們是在那座宅子裏被人像狗一樣趕出來的。五年後……”
    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我們，就從那座宅子裏堂堂正正地走回去。”
    “他不是想看戲嗎？”
    “那我們就演給他看。”
    葉天龍輕輕拿開了謝流煙的手，他走回到那張桌子前。
    他的身上再也沒有了剛才那種令人窒息的殺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運籌帷幄的絕對冷靜。像一個即將指揮一場大戰的將軍，開始發號施令。
    “大嫂。”
    謝流煙下意識地站直了身體。
    “是！”
    “明天開盤之後，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繼續做空趙家的一切！”
    “我要讓整個京都的金融市場，都變成我們的戰場！”
    “我要讓趙無極在參加他那場追悼會的時候，每一秒鍾都能聽到他帝國崩塌的聲音！”
    謝流煙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
    “明白！”
    “三嫂。”
    秦詩玥推了推眼鏡。
    “在。”
    “入侵六扇門和城衛軍的內部通訊係統。”
    “我要知道明天葉家祖宅周圍的每一個攝像頭，每一個狙擊點，每一個人的位置！”
    “我要讓那座刑場，變成一個對我們單向透明的玻璃房子！”
    秦詩玥的呼吸一滯，隨即重重地點頭！
    “保證完成！”
    “四嫂。”
    葉天龍的目光落在了角落裏那個沉默的化學天才身上。
    徐穎絛抬起了頭，她的手裏不知何時又多了一排閃著寒光的銀針。
    “天龍，你說。”
    “我需要……‘煙花’，很多很多的煙花，要最絢爛的那種。”
    徐穎絛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葉天龍的意思，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放心，我會讓他看到一場……永生難忘的煙火盛會。”
    葉天龍站直了身體，他環視著他的八位嫂子。
    一夜之間，她們完成了從羔羊到餓狼的蛻變。
    她們的臉上還帶著疲憊和悲傷，但眼神裏卻燃燒著同樣瘋狂的，不死不休的戰意！
    “嫂子們。”
    葉天龍的聲音在地下室裏回蕩。
    “他發了請柬，我們就去……赴宴。”
    “隻不過，這場宴席……”
    他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露出了雪白的牙齒。
    “鹿死誰手……猶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