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一片死寂，像一口移動的棺材。
    三輛黑色的商務車匯入京都清晨的車流，悄無聲息，仿佛三滴融入大海的墨。
    可車內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大海已經開始咆哮。
    葉天龍坐在後排正中，懷裏緊緊抱著那塊斷裂的冰冷牌位。他用自己的體溫，試圖去溫暖那份冰封了五年的屈辱。
    他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牌位上那些被刀劃破的先祖名字，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撫摸情人的臉。
    他的臉上沒有表情，那雙眸子也再無波瀾，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凝固黑水。
    “嗚……”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嗚咽從角落裏傳來。
    是八嫂。
    她年紀最小，五年前還隻是個不諳世事的學生。
    她蜷縮在座位上，雙手死死地捂著嘴，可那悲慟欲絕的哭聲還是從指縫裏泄露出來，像一把鈍刀，割著車裏每一個人的神經。
    沒有人去安慰她，因為她們每個人都想這麽哭。
    車裏的空氣粘稠得像血。
    “別哭。”
    葉天龍的聲音響了起來，很輕很平，沒有任何情緒。他沒有回頭，眼睛依然看著懷裏的牌位。
    “它看著呢。”
    哭聲戛然而止。
    八嫂猛地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葉天龍的背影，看著他懷裏那塊破碎的牌位。
    它在看著，葉家的列祖列宗就在這塊牌位裏看著他們。看著他們哭，看著他們……懦弱。
    “這塊牌位，從今天起不是恥辱。”
    葉天龍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裏回蕩，每一個字都像烙鐵，烙在她們的心上。
    “它是我們的戰旗，是催命符。”
    “我們走到哪就把這麵戰旗插到哪，我們殺到哪就把這張催命符送到哪。直到有一天……”
    葉天龍的指尖停在了牌位的斷裂處，那猙獰的木刺刺破了他的皮膚，滲出一絲殷紅的血。
    “用趙無極的頭顱把它重新粘好。”
    車內再無哭聲，隻剩下粗重壓抑的呼吸和八雙重新燃起黑色火焰的眼睛。
    “嗡嗡——”
    秦詩玥麵前的筆記本電腦突然發出一陣急促的警報。
    屏幕上，代表著京都交通樞紐的地圖上，無數個紅點從四麵八方亮起，像一張正在迅速收緊的血色大網。
    “來了。”
    秦詩玥的聲音幹澀，緊繃。
    “趙無極動手了。”
    “京都全城戒嚴。”
    “所有出城高速路口、火車站、機場全部封鎖。”
    “城衛軍和六扇門的人已經上街了，正在設置路障，盤查所有黑色商務車。”
    “天網係統已經啟動了最高權限，全市超過三十萬個攝像頭都在進行人臉識別和車輛追蹤！”
    “我們被鎖定了！”
    她話音剛落。
    尖銳刺耳的警笛聲仿佛從四麵八方同時響起，由遠及近，像潮水般湧來！
    京都這座巨大的鋼鐵叢林，在這一刻變成了一座……為他們九人量身定做的囚籠！
    “大嫂。”
    葉天龍的聲音依然平靜。
    謝流煙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狂跳的心髒，打開了自己的電腦。
    “我在。”
    “我要趙家的股價，在今天休市之前變成廢紙。”
    謝流煙的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狠厲。
    “明白。”
    “他想關門打狗？我就先把他的房子點了！”
    她纖細的十指在鍵盤上化作了幻影，無數道做空的指令通過加密線路，像潮水一樣湧向了京都的金融交易中心。
    戰爭，在兩條戰線上同時打響！
    “三嫂，報點。”
    “前方七百米，紅綠燈路口有第一道攔截崗，兩輛警車，八個人。”
    “左轉，進入輔路。”
    葉天龍下令。
    “左轉是死胡同！”司機急聲叫道。
    “執行。”
    “是！”
    三輛商務車像三條滑溜的遊魚，在警笛大作之前猛地一個甩尾，鑽進了旁邊一條狹窄的輔路！
    車後，淒厲的警笛聲瞬間追了上來！
    “報告！三輛目標車輛全部進入星光裏胡同！”
    “星光裏是死路！命令C組D組立刻從胡同另一頭包抄！”
    “把他們堵死在裏麵！活捉！”
    劉謙棱坐在指揮車裏，看著屏幕上那三個正在向著包圍圈中心移動的光點，那張因為失禁而屈辱無比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猙獰的快意。
    葉天龍！
    我看你這次怎麽跑！
    今天我就要讓你知道，在國家機器麵前，你那點個人武力就是個笑話！
    然而。
    “轟隆——！！！”
    一聲巨響毫無征兆地從星光裏胡同的盡頭傳來！
    指揮車裏的屏幕劇烈地閃爍了一下，胡同另一頭的所有監控畫麵瞬間變成了雪花！
    “怎麽回事！”劉謙棱失聲怒吼。
    “報告門長！星光裏盡頭的牆被炸開了！”
    “什麽？！”
    “目標車輛衝出去了！他們衝進了廢棄的地鐵施工隧道！”
    劉謙棱的眼睛瞬間瞪得像銅鈴！那裏怎麽會有隧道！
    ……
    商務車內，劇烈的顛簸讓所有人都東倒西歪。
    車燈刺破了無盡的黑暗，前方是深邃不見底的地下隧道。
    “四嫂，幹得漂亮。”葉天龍淡淡地說道。
    角落裏，那個一直沉默的化學天才徐穎絛推了推眼鏡，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隻是開胃菜。”
    五年前，葉家曾參與過京都地鐵七號線的規劃。
    而這條廢棄的隧道，就是當年因為地質問題而被放棄的備用線路。
    它像一條城市的毛細血管，連接著京都的地下世界。
    沒有人知道它的存在，除了葉家。
    “三嫂，屏蔽所有信號追蹤，切換到備用路線。”
    “明白。”
    “從現在開始，我們是幽靈。”
    三輛商務車在黑暗的隧道裏分開，駛向了三個不同的方向，徹底消失在了天網係統的監控之下。
    ……
    半小時後。
    京都，一處廢棄的地下防空洞。
    這裏曾經是戰爭年代的最後壁壘，如今早已被世人遺忘。
    三輛商務車悄無聲息地駛入，厚重得可以抵禦炮彈的鋼鐵大門在他們身後緩緩關閉，隔絕了外麵那個已經天羅地網的世界。
    防空洞內燈火通明，這裏儼然是一個小型的軍事基地。
    通訊設備，武器裝備，醫療用品，成箱的食物和水……應有盡有。
    這是葉家最後的底牌，一個由葉天龍的爺爺葉長遠親手打造，就連趙無極都不知道的避難所。
    眾人下了車，一夜未眠的疲憊和剛剛經曆的生死時速，讓嫂子們的臉色都蒼白得像紙。
    但沒有一個人抱怨。
    葉天龍抱著那塊牌位，走到了防空洞的最深處。
    那裏，一張由整塊漢白玉打造的供桌早已備好，上麵一塵不染。
    葉天龍將那塊斷裂的牌位，小心翼翼地，端端正正地擺放在了供桌的正中央。
    他沒有再跪，而是站得筆直，像一杆標槍。
    他從旁邊拿起三炷香，點燃，青煙嫋嫋，在空曠的防空洞裏彌漫開來。
    “列祖列宗在上。”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從今天起，這裏就是我們葉家的祠堂，也是討債的刑堂。”
    他將三炷香插進香爐。
    “這場狩獵……”
    葉天龍緩緩轉身，看著他身後那八位已經脫胎換骨，眼神堅毅如鐵的嫂子。
    他的嘴角終於勾起了一抹森然的，帶著無盡殺意的弧度。
    “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