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洞裏，死寂被撕裂。
    不再是絕望，而是一種被逼到懸崖盡頭後縱身躍下的瘋狂。
    謝流煙眼中的淚痕還沒幹，但那雙丹鳳眼裏已經沒有了半分軟弱，隻剩下冰冷的決絕。
    她沒有再勸阻，隻是深深地看了葉天龍一眼，那一眼裏包含了太多東西。擔憂，信任，還有……與君同死的覺悟。
    “三嫂。”
    葉天龍的聲音很輕，卻像戰鼓的第一聲擂響。
    秦詩玥的十指已經重新落回鍵盤，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在。”
    “我要京都的地下世界，在五分鍾之內都知道我在西城廢棄鋼鐵廠。”
    秦詩玥沒有回答，隻有鍵盤被敲擊到極致的密集爆響聲在回應他，那聲音像是死亡的倒計時。
    “四嫂。”
    葉天龍的目光轉向徐穎絛。
    徐穎絛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屏幕上冰冷的數據光。
    她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打開了身邊那個銀色的手提箱。
    箱子打開，沒有槍，沒有刀。
    隻有一排排顏色各異，形態詭異的玻璃試管，裏麵裝著不知名的液體，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妖異的光。
    “足夠把鋼鐵廠變成一個巨大的瘋人院。”
    她合上箱子，聲音不大，卻讓空氣都冷了幾分。
    葉天龍的目光最後落在蕭媚茹身上。
    這個女人，從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她隻是靜靜地站在陰影裏，像一朵準備在黑夜中綻放的血色玫瑰。
    她抬起手，用一根紅色的絲帶將垂落的長發幹脆利落地束在腦後，那動作優雅又充滿了殺氣。
    葉天龍點了點頭。
    他知道，他的嫂子們已經做好了……殺穿地獄的準備。
    他走到那張供桌前，拿起那本黑色的賬本，小心翼翼地放進懷裏，這本賬本比他的命更重要。
    “出發。”
    ……
    五分鍾後。
    京都。
    這座不夜城的陰影之下，無數個角落裏，無數部手機同時亮起。
    那條由秦詩玥親手編織，用上了她畢生所學的虛假情報，像一場無形的瘟疫瞬間引爆了整個地下世界！
    “西城鋼鐵廠！”
    “葉天龍身受重傷！藏在那裏！”
    一間喧鬧的地下酒吧裏，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猛地將酒杯砸在桌上，猩紅的眼睛裏滿是貪婪。
    “一百億！”
    “召集所有人！抄家夥！”
    “他媽的，老子要發了！”
    一間昏暗的網吧包間，一個瘦得像竹竿的男人看著屏幕上的信息，神經質地笑了起來，他從鍵盤下摸出了一把鋒利的匕首。
    “屠夫……嗬嗬，誰是屠夫還不一定呢。”
    城市的每一個陰暗角落，無數雙眼睛都紅了。
    恐懼被貪婪徹底壓倒。
    一百億，足以讓任何人變成魔鬼。
    可就在這片貪婪的火焰燒到最旺的時候，另一條消息，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黑市頂級懸賞令！”
    “活捉葉天龍！”
    “賞金：一百零一億！”
    “資金已到賬，由瑞士銀行第三方托管！”
    轟！
    整個地下世界徹底炸了！
    “什麽？！”
    “一百零一億？活捉？”
    “這他媽是誰發的？！”
    “瘋了！都他媽瘋了！”
    剛剛還準備聯手去鋼鐵廠分一杯羹的亡命徒們，此刻看著身邊所謂的“兄弟”，眼神瞬間就變了。
    殺了他，拿一百億。
    活捉他，拿一百零一億，還他媽多一個億！
    最重要的是，活捉，意味著葉天龍自己不想死！
    他怕了！他這是在用錢買命！
    猜忌，懷疑，貪婪……
    無數亡命徒的車隊還沒開出街口，就已經因為意見不合，自己人先打了起來。
    趙無極想讓全城的人都變成獵犬。
    謝流煙這一手，卻讓這些獵犬先開始互相撕咬！
    ……
    京都，西城。
    這裏是城市的傷疤，是被繁華遺忘的角落。
    巨大的廢棄鋼鐵廠像一頭匍匐在黑暗中的鋼鐵巨獸，沉默而猙獰，空氣中彌漫著鐵鏽和塵土的味道。
    四道身影，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潛入了這座鋼鐵墳場。
    秦詩玥迅速找到了一處視野最好的高點，打開了她的便攜式電腦，無數個微型無人機像螢火蟲一樣飛出，融入了夜色。
    “天網已經覆蓋，所有進入廠區的人員我都能實時監控。”
    她的聲音通過耳機傳來，冷靜而清晰。
    徐穎絛則像一個幽靈，穿梭在那些巨大的管道和廢棄的機器之間。她將一個個小巧的，如同香水瓶一樣的裝置安放在廠區的各個關鍵節點。
    做完這一切，她走到一個巨大的廢料池邊，將一整瓶無色無味的液體倒了進去。
    “夢魘已經就位。”
    “半小時後，這裏的空氣會讓他們看到自己最恐懼的東西。”
    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病態的愉悅。
    蕭媚茹什麽都沒做，她隻是找了一根最高的煙囪，像一隻獵鷹，靜靜地蹲伏在頂端的陰影裏，俯瞰著整個廠區。
    她的目光在尋找著那些真正有威脅的……同類。
    而葉天龍，他走到了整個鋼鐵廠最中心，最空曠的一片區域。
    那裏有一個用廢棄鋼材焊接而成的，如同王座般的巨大座椅。
    葉天龍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階，緩緩地在那張冰冷的布滿鐵鏽的王座上……坐了下來。
    他從懷裏掏出那本黑色的賬本，放在膝蓋上。
    然後，他閉上了眼睛。
    他在等，等那些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等那個他真正想殺的人。
    ……
    鋼鐵廠外一公裏。
    一輛黑色的越野車無聲無息地停在了陰影裏。
    車門打開，一個穿著黑色風衣，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下來。
    他沒有帶任何武器，隻是手裏把玩著兩顆光滑的鋼珠。
    男人的臉上帶著一張青麵獠牙的惡鬼麵具，隻露出一雙毫無感情的，如同死魚般的眼睛。
    血手人屠。
    他來了。
    身後還跟著十二個同樣打扮，身上散發著濃烈血腥味的影子，屠門精銳盡出。
    血手人屠抬頭看了一眼那座如同巨獸般蟄伏的鋼鐵廠，發出一聲沙啞的輕笑。
    “一百零一億買自己一條命，葉天龍，你還真是天真得可憐。”
    他身後的一個影子低聲問道。
    “老大，外麵那些雜魚怎麽辦？”
    “讓他們去探路。”
    血手人屠的聲音裏滿是輕蔑。
    “正好，也讓我們看看，這位‘京都屠夫’到底還剩下幾分力氣。”
    他轉過身，看向那十二個影子。
    “記住。”
    “趙先生要他死，也要他的女人們活。”
    “動手的時候，別傷到那些漂亮的臉蛋。”
    “是！”
    十二個影子如同融入黑夜的鬼魅，從四麵八方潛入了鋼鐵廠。
    血手人屠沒有動，他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像一個最有耐心的獵人，等待著獵物被徹底驅趕到自己麵前的那一刻。
    ……
    “來了。”
    耳機裏傳來秦詩玥冰冷的聲音。
    “第一波，大約七十人，從南門衝進來了。他們很急，像是怕被後麵的人搶了功勞。”
    葉天龍依舊閉著眼睛，穩穩地坐在那張鐵鏽王座上，一動不動，他像一尊雕塑。
    嘈雜的腳步聲，叫罵聲，從四麵八方傳來，打破了鋼鐵廠的死寂。
    “人呢！”
    “葉天龍在哪！”
    “分頭找！找到就是一百億！”
    一群亡命徒紅著眼睛，端著各式各樣的武器，像一群沒頭蒼蠅一樣衝了進來。
    他們沒有注意到，腳下的灰塵裏，空氣中，已經多了一些……看不見的東西。
    一個衝在最前麵的壯漢跑著跑著，腳步忽然慢了下來。
    他使勁揉了揉眼睛，他看到前麵那個巨大的熔煉爐裏，流出來的不是鐵水，而是……金燦燦的黃金！
    “金子！是老子的！”
    壯漢瘋了一樣撲了過去，然後一頭栽進了冰冷的廢料池裏，連個泡都沒冒就沉了下去。
    另一個人跑著跑著，忽然停了下來，他驚恐地看著自己的同伴。他看到同伴的臉上，身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蛆蟲！
    “怪物！別過來！”
    他發出驚恐的尖叫，舉起槍對著自己的同伴瘋狂掃射。
    噠噠噠噠——！
    槍聲在空曠的廠房裏回響，顯得格外刺耳。
    慘叫聲，嘶吼聲，槍聲……此起彼伏。
    那些衝進來的亡命徒還沒見到葉天龍的影子，就已經陷入了彼此殘殺的瘋狂之中。
    他們看到了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恐懼，最原始的貪婪。
    這裏不是鋼鐵廠，這裏是……地獄！
    徐穎絛的“夢魘”，開始了它的表演。
    ……
    煙囪頂端。
    蕭媚茹的目光根本沒有看下麵那些自相殘殺的雜魚。
    她的眼睛像鷹一樣，死死地鎖定著那些在陰影中快速穿行，真正懂得如何殺人的……黑影。
    屠門的人。
    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摸到了一處高架橋上，他正準備舉起狙擊槍，尋找葉天龍的位置。
    突然，他感覺脖子一涼。
    他想低頭，卻發現自己的腦袋已經不聽使喚了。
    最後看到的畫麵是自己那具無頭的身體，還保持著舉槍的姿勢。
    一抹紅色的身影在他倒下的地方一閃而逝，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另一個黑影正貼著牆壁潛行，一把纖細的柳葉刀，如同毒蛇的信子，悄無聲息地從牆角的陰影裏探出，精準地割斷了他的喉嚨。
    殺戮，在無聲中進行。
    蕭媚茹正在用屠門最擅長的方式，反過來……獵殺他們！
    ……
    鐵鏽王座上。
    葉天龍終於睜開了眼睛。
    因為他感覺到，一股冰冷刺骨的殺意已經鎖定了他。
    他緩緩抬起頭，看向正前方百米外的一根巨大鋼柱頂端。
    那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那個戴著青麵獠牙惡鬼麵具的男人。
    血手人屠。
    他的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漆黑的，造型奇特的狙擊槍，槍口正對著葉天龍的眉心。
    “葉天龍。”
    血手人屠的聲音透過通訊器，在葉天龍的耳機裏響起，沙啞而冰冷。
    “你的人生，結束了。”
    葉天龍笑了，他緩緩地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那本黑色的賬本。
    “不。”
    葉天龍抬起眼，目光穿透百米的距離，與那雙死魚般的眼睛對視，那雙燃燒著地獄業火的眸子裏滿是瘋狂的戰意。
    “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話音落下的瞬間！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
    一顆足以洞穿鋼板的特製子彈，帶著死亡的呼嘯，撕裂空氣，射向葉天龍的眉心！